第一天,周三,晴。
决心住院。
连日来,耳朵嗡嗡响,心烦意乱,听不清声音。人越多越听不见,声音越大越难分辨。
医生说,不治疗,耳朵就废了。听力完全丧失 不说,还会引发诸多社会障碍。
想想。一个黑暗、孤寂的未来; 一个看不见希望的远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冰冷世界。我投降了。
11月13日,早晨。女儿和妻子陪我到省会医院就诊。门诊医生叫胡哲。胡哲开了住院通知单。
通知单写道:下五楼,到一楼,出北门,一直走,顶头,拐个弯,进住院1号楼,大厅办住院手续。
交了押金。按窗口张贴的电话号码,女儿和县社保局联络。工作人员告知,住院三日内,携诊断证明、户口本、身份证、社保卡前来社保备案。
坐电梯上七层,到耳鼻喉科 。妻子被挡在门外。女儿和我进去。护士拿出一张表格,填了基本情况,问了既往病史和药物过敏史。
之后,测血压、称体重、量身高。值班员还拿出三份协议书:一份是遵守规章制度保证书;一份是不送红包承诺书;一份是自动离院责任自负协议书。签字画押。
没进病房。护士先给了一叠检查通知单,共六个八项,让家属先去预约。分别是:CT平扫、磁共振、听力检测、内耳造影、多普勒,等等。
女儿领着我和妻,从住院部七层,到门诊楼五层,再到三层,又到急诊楼地下室 ,之后是四层、六层、二层。
我有些急躁。女儿不急。妻子说,来到这儿,就由不得自己了。我在楼外,仰望天空。天上有洁白的流云,有偶尔飞翔的鸟,有深不可测的蔚蓝。
中午,在街边店吃饭。我和女儿各要了半斤炒饼。妻子要了手擀面。女儿吃了一半。妻子不没吃饱,又吃女儿的饼。炒饼木木的,冷且硬,没有滋味。
下午,进病房,八个床位,全是陌生面孔,而我却喜欢。有80多岁的老大爷,有年轻妇女,有中年男子。大伙都看着我。
护士说,3号床是你的,当下,他还没输完液,先占着,你临时在旁边床上。我大声说,明白。
我问眼前的中年男人:家是哪儿的?他说,平山县。我问,住了多长时间?他说,19天。我问,好了没有?他说,轻多了。
妻子问,花了多少钱?他说,二万六千。我担心妻子心痛钱,就不再说话。护士端来液体,给我打上吊针。我看着透明的药液,一滴滴进入自己的血管,长叹一声。
女儿要走。明天上班。我知道她第一次自驾来市里,嘱咐路上慢行,不要频繁变道,变道之前,一定要打转向。开车不要接听电话,不许玩微信和抖音,不能分心。女儿一一答应着。
忽然,想起家养的乌龟,嘱咐女儿:三天换一次水,两天喂一次食。其实,我不喜欢养宠物。那天,去青年水库玩,妻弟没打到鱼,没捞到虾,就送了一个大乌龟。
我想放生,图个清净。妻子不同意,说,两个办法:一是送朋友;二是卖了。我不同意。争执不下。只好养着。
妻子是无神论者,什么都不信。但她骨子里是儒文化,官本位思想。我也不是信徒,但是,从来不敢否认神,对生命和未知事物心怀敬畏。何况龟能识人, 有感情。将来怎么办?真有点愁闷。
女儿走后。阳光射进病房,照在斑驳陆离的墙上,照在老大爷的华发上,照在洁白的床单上,照在冰凉的液体上。温暖、安详、幸福。瞬间,竟有些感动。
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童年伙伴,在一座旧房子前,呻吟呼唤,无助和痛苦。一激灵,醒来了。
前天。我得到消息,发小的父亲突然逝世。一个慈祥,善良、勤劳的老人。务必回去吊唁、慰问、帮忙。不想,今天竟住院了!
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我多次遇到困境,发小挺身相助,呼之即来。如今,他有大事,我理应不远千里奔赴。
然而,自己却躲进医院里,内心实在愧疚不安。这不就是君子眼里的薄情么?
于是,慌忙给另一位朋友发了微信,发去份子钱,视频通话,反复转达哀悼和不安。
如此,内心稍稍安顿下来。多年来,我做的实在不够好,欠了许多人情,越到老年心情越沉重,难以释怀,不能放下。
一瓶、两瓶、三瓶,一直输了七瓶。晚上11点结束。【原创作品,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