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雨天,它们就这样你一天,我一天持续了大半个月,间或有一点阳光,也是虚晃一下就没影了。
天公这样不作美,蓄谋已久的一场聚会也被这大雨搅黄了。和闺蜜猫只能再约时间,她说准备了东西,让我姑且认为是从土耳其带回来的吧,异国他乡的礼物会我心生窃喜。而另一头,另一个闺蜜心一早给我报了喜讯。她说她笑了两个钟,我也跟着喜笑颜开,她升级了,将和我一样,有个新的身份。如果不是这大雨,我们就不是通过微信或者电话聊,而是当面坐在一起,叙叙旧了。
跟老家通电话时,有点埋怨,说起这连绵的大雨,啪嗒啪嗒的下个没完,在这石头森林里,下的单调,乏味。
傻女儿呀,没有这些春雨,稻田怎么春耕啊?我妈说。我愣然回神,对了,春雨。城市里住久了,有时忘了节气,忘了故乡,忘了田埂,忘了很多事。
在这个一直下雨的星期天,雨水化开了某些记忆,它们带着潮气扑面而来。
小的时候,家住在离村里密集房屋稍远的地方,要走一条小路,往半山腰上去,到山膝盖那里。现在我们称它老屋,因为现在的房子已经是楼房,而且已经和其他楼房挨的近,不像老屋,遗世而独立。
老屋后面是茶山,很多人家的茶山;右边是别家的地,种些黄豆或许别的庄稼;左边是菜园,水井,还有个小水塘,两边分别有芭蕉和柏树;那些地方承载了很多很多童年的回忆;屋子前面有道矮墙,矮墙后面有点不宽的泥地,让我们种了些花花草草,往外一点是个凹地,下面有竹子,芭蕉,枇杷。下雨的时候,雨水落在树叶上,泥地里,水塘中,带起各种音响,像一首乐章,奏起春的欢迎曲。
这个老屋,被翠绿包围着,就像我们的小村庄,被山包围着。
雨天里,瓦房的屋檐,会有一道雨帘,还带着氤氲,也跟着唱歌。有时候我会撑起一把伞,从雨帘里走进走出,或者穿着水鞋在院子里踩水,当然,免不了被一顿骂。
留着残荷听雨声这种情景我一直无福欣赏到,但是雨打芭蕉在那时却是极为平常的。家里芭蕉太多,在井边,还有竹头下,屋前屋后都有。雨水啪啪啪地落在芭蕉叶上,然后又滚到地上,渗入泥里。那宽大的叶子在雨中风中又飘逸又刚毅。即使是灰蒙蒙雾蒙蒙的雨天,那芭蕉的绿也是醒目的,傲然独立。
但是王维说,雨打芭蕉叶带愁。古人对于雨中芭蕉寄托了很多伤心,愁闷与孤独。儿时自然不太能明白那些古朴文雅的抽怨。那个时候,小学光景,我的愁也不过是围绕着上学而展开,雨中上学更是令人烦闷。
那一条路,就是山路一般,走下坡的趋势,偶尔几个石阶,其余都是泥路和碎石。两边有树,有长满钩刺植物的篱笆,还有一户养了好多只狗的人家。
下大雨周围的树和草都显得有些卑躬屈膝,摇摇欲坠,不能像平日里那样欢快地走,脚下的路混着泥水流淌而下。而那户有狗的人家,任你走了千万遍它还是要对你狂吠,追着你吠。有一次不吠了,却奔出来咬我一口,然后就跑。所以我对于这些总有些惊惧。
有几次下雨兼打雷,一路上电闪雷鸣,我总是害怕那雷打到我,大人们常说的故事里就有被雷打到的小孩。比如,做了错事的,不听话的,而且也告诫我们下雨要躲开大树。只是上学这一路是有树的,雨天里它们不能让人庇护,反而使人惶恐。感觉闪电就在脚边,我觉得它们可能在阻止我上学,有好几次落在我前头,或许我应该回去,那忽然闪亮的光让我打了一个激灵。但是透过灰蒙蒙的雨我已经看到学校了,同学们陆续撑着伞走过操场。说到底还是没有勇气翘课,而且下着雨,除了回家和上学也无处可去。
篱笆下边,有只青蛙,在几株残草下,那草帮它把雨势挡了挡。它似乎望着天,望着雨,又似乎望着我那不好看雨鞋。其实,谁知道它看什么,想什么,就如它也不知道我的胆怯和忧愁。
越长大就越忧愁,从刚开始看芭蕉的喜悦,到后来也对它犯愁,再到现在,连芭蕉也难以见到,愁也无处可去,盘旋在心中,久久不散,连个寄托也无。
村里,春头,雨多,时疏时密。下到田里,地里,菜里,浇醒了很多虫子,种子。乡民们要带雨衣,或者斗笠出门去忙农事。回来时锄头挂了些依依不舍的水滴,滞留在门槛边,久久不散,弥留的潮气与屋外的雨珠交相呼应,灶台,房间,衣服也就没有干爽过。连大人骂人的声调都没有平时爽利,我真是无法太喜欢这样的雨天,这样的春天,到处黏答答的
但是,大家是盼着多下些雨的。明天就是春分了,可不是要多些雨浇软那些稻田,好耕么。十里八乡的田地里都水汪汪的,但是也雾蒙蒙的,比乳白色还要浅,似笼烟纱般的雾带子,在山头,在田间游走。有时候也挡在来往县城的班车面前。这时,车窗里都是水雾,车里的人会看一看,聊一聊,别的村的农事是否已开幕,或者到了哪个阶段。太早或者太晚,可都是要被唠叨几句的,但是同地不同天,有时候总有些差别,耕地,插秧也就难免有先后了。
每每看到大家歌颂春天,赞美百花,我也跟着喜悦,但是依然死宅在家中,踏青,赏花的心情浓转淡。我喜欢英姿飒爽的秋,为此还专门跑去北方,跑去沙漠,那种酣畅淋漓的豪迈让我有种想对酒当歌的澎湃。
突然想起那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