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不仅是一个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落后的农业社会,而且还是一个以个体小农经济为主的社会。人们习惯于各扫门前雪,很容易走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一个皇帝、若干朝臣、一众官吏,很容易对数亿民众实施统治。但是,相对于北方而言,南方的情况却多少有所不同。
自古以来,地处中原的汉族政权屡受北方游牧民族入侵,不断有不肯屈服的中原汉人渐次南下。一方面,南方的自然地理环境较中原地区复杂,那里的人们更习惯结群而居,基层社会中血亲族群关系的纽带作用较强;另一方面,南下汉人自身传统文化意识浓厚,亦较倔强。影响到后来,越往南方,越不易被外来的中央政权降服和同化,中原传统文化留存下来的成分也越多。
林语堂对包括三元里民众在内的广东人还有一种评价。他说,广东人是中国古代南方吃蛇的土著与南下中原文化的“强烈混合物”,一方面迷信鬼神、恪守传统,一方面又冒险好斗、顽强彪悍。这也使得广东人在维护自身利益和自身文化方面,容易表现得较其他地方更激烈。特别是底层民众,往往只有乡土情结。谁当皇帝,与他无关;伤害了本乡本土的利益,任谁也要反。
17世纪以前或以后,大批跑到东南亚去的华侨从来只认自己的省籍或族裔,比如只知道自己是广东人,福建人、客家人等,很少清楚或在意自己的国家归属。即使东南亚的殖民当局会把他们视为“中国人”,他们看自己也依然如故,始终各有各的会馆或同乡会,各自经营各自的行业。比如,在曼谷,“97%的典当商铺属于潮州人,他们还控制了70%的大米贸易和90%的中医业。美容业中50%的生意由海南人经营,59%的机械工场由广东人掌握,90%的造纸业在客家人的控制下”。
留在广东当地没有离开的广东人,即使经过了两百多年,和清政府的关系仍会紧张。除了前文提到的现象外,清朝官员的奏折中也有不少这方面的记述。如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出任广东巡抚的郭嵩焘,就曾向朝廷诉苦称:广东一些地方的“百姓习以械斗,日以兵刃相接”,“富乡大族,均各筑立土城,广置炮火,以劫掠为事”。“地方官征求钱粮,动须募勇下乡。力胜则尚能催征三四成,力不胜则通县钱粮皆抗不完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