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它呼啸着掠过每个地方，地上的沙石都被卷了起来。天空中的乌云翻涌，仿佛要吞并天地。一道雷电划破天际，不一会瓢泼大雨便冲刷而来。
“师哥，你看到了吗？连老天都这么给我们面子。”
天地间，两个少年手持长剑相对而立。他们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雨水顺着碎发不断地流下。
盖聂：“小庄，这一战非要不可吗？”
卫庄：“到现在你还在说什么傻话！今天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倒下，否则这场斗争就永远不会结束！这些你很久之前不是就很清楚了吗？”
盖聂：“好，我可以和你一战。但是今天的战斗无论输赢，我都不后悔曾经是鬼谷弟子，你的师哥。请你也不要后悔。”
卫庄：“师哥，我曾经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如果今天不能如愿，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如果今天死在你的剑下，或许那就是我的命。我不会怪任何人。”
当双剑相碰的那一刻，冷冽的剑光混合擦出的火花与天地间闪电构成一幅惊天震撼画面。这场决斗足足耗费了六个小时。两人皆已精疲力尽，身上剑伤累累，带着血色的雨水不断从他们身上流下，与地上的雨水混为一体。
“咣当”一声，卫庄的剑被盖聂打落，与此同时，盖聂的剑抵在了卫庄的脖子上。
卫庄输了。
他惨淡地轻笑“看来我注定要输给你了，师哥——动手吧”他闭上眼睛，即使内心有太多的不甘，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输了，在这个人面前，他从来就没赢过。
盖聂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胜利的喜悦。手中的剑迟迟下不去。他深深地明白，这样的结局从来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同门的师兄弟非要这般自相残杀？
“你还在等什么？师哥。”卫庄冷冷的声音响起，“动手啊，你是想让我多体会一下临近死亡感受吗？”
盖聂的剑又近了几分，他看到鲜血顺着卫庄的脖子流了下来，持剑的手竟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小庄…”他喊他，声音疲惫而沙哑，还有几分祈求。
卫庄的心里升起一阵怒火“你究竟在犹豫什么？！我让你动手！”卫庄的怒吼与轰隆隆的雷声混为一体，他怒视着他“师哥，不要让我觉得你是一个懦夫，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懦夫！”
盖聂终究下不了手，他无力地松开了手中的剑，转身离开，他的背影颓废而狼狈，这是卫庄进入鬼谷以来从未见到过的。。雨水落在剑上，很快冲掉了上面的血迹。
“师哥。若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定让你后悔！鬼谷从来都不会允许有两个人存在。”卫庄对着远去的盖聂大喊。
然而盖聂仿佛没听见般，渐渐的消失在路的尽头……
《楔子》
“这个世上，胜者生，而败者亡，在世事的胜负面前，生与死不过是必然的因果。”
这是卫庄进入鬼谷后，鬼谷子教给他的第一句话。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胜负这个词在他的心里变得沉重起来。“胜者生，败者亡。”这让他从此的生涯都与弱肉强食，胜生败亡紧密相连起来。
而让他对这个词有深刻体会的地方也是在鬼谷，那个决定了他前途命运的地方。
“聂儿，他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鬼谷子用简短的一句话向他的师兄介绍了他。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他们只是用眼神的交汇来认识了彼此。在卫庄记忆里，他的师兄身穿素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桃木长剑，俊俏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是看他的眼睛毫无敌意，相反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
而在盖聂眼里，卫庄还是一个眼神清澈，意气风发的少年，虽然那时他也透出了年轻人的气傲和不羁。
此后的日子里，便是练剑。鬼谷绝学虽然厉害，但是一切还要从基础做起。如果轻易练习还是容易走火入魔的。所以刚开始的他们练习都是简单的入门招式，而且招式大同小异。后来慢慢的深入才开始大相径庭。
只是如果只有练剑，生活未免单调。鬼谷子要教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剑法而已。作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鬼谷弟子，不仅要有出神入化的剑法，还要能掌控天下大势，看透世间百态。鬼谷自然藏有相当丰富的书卷，而卫庄与盖聂最多的接触交流也是在这样的地方。
卫庄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所以他很少与人交谈，也许是那个冰冷的韩宫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他以为他已经足够沉默寡言了，可是自从遇到了盖聂，他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加惜字如金的人。
练剑就练剑，沉默地练剑。读书就读书，沉默地读书。这曾经一度让卫庄严重怀疑他是个哑巴。
“师哥。”卫庄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种沉寂，叫出那个第一次用却不感到陌生的称呼。
“小庄，怎么了？”坐在青石板上认真读书的少年疑惑地抬起了头。
看到师兄一脸茫然的表情，卫庄嘴角抽了抽，原来不是哑巴啊。“师傅今天不在。”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嗯。”盖聂轻轻地应了声，“他偶尔会离开。”然后就继续看书，没了下文。
卫庄无奈地走到他身边，抽出了他手中的书，真是可惜了这么爱读书的人咋没去学文，偏偏来这学剑法。这话卫庄终究没说出来，不管怎样，他是师傅挑中的人，是将来会和自己决一死战的人。
“师哥，我饿了。”他看着盖聂“我们下山吧。”
他倒不是真的特别饿，想下山却是真的，自从来到这，他就没有出去过。
“可是……”盖聂似乎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好吧，不过要早去早回。”鬼谷子虽然曾经交代他们，不能随意下山，但是他们确实也是好久没出去过了，即使自己不介意，师弟想必会觉得乏味吧。
他们来到一处距离鬼谷不是很远的饭庄。大概是地形偏僻，这里没什么客人。盖聂随意叫了几道菜，而卫庄却叫了酒。
“小庄，喝酒不好。”盖聂想要制止。无奈卫庄像是没听到一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为自己斟满“你不要吗？”
盖聂摇头“师傅说过，剑客要远离酒。”他说的没错，自古喝酒误事，身为一个剑客，随时可能面对冰冷的剑刃，谁又能知道手中的剑会在怎样的时刻伤了自己呢？所以，盖聂从不沾酒。
“你还真是墨守成规。”卫庄冷嗤了一声。“这里不是鬼谷。”
“我知道，但是……”
“人都出来了，还讲究这么多，好不容易跑出来就为了吃一顿饭么？。”盖聂话没说完就被卫庄打断。
盖聂只好闭了口，安静地吃着桌上的菜。卫庄旁若无人地喝他的酒。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他摆手示意老板再来一壶。
盖聂却开口拦了下来“小庄，可以了，如果你再喝，下次就不来了。”
这话本来是劝说，但是卫庄听来却有点威胁的意思，虽然有点不悦，还是决定不喝了，毕竟师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
没了酒的卫庄百般无聊，盖聂看在眼里“小庄，你不是饿了吗？多吃点。”
卫庄……
回去的路上，俩人也都不说话。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半天的接触，卫庄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师兄就是块毫无情趣木头。除了对于剑法非一般的天赋和极强的领悟力之外，其他方面似乎都有些木讷。
“师哥”卫庄停下脚步叫了声。
盖聂回头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又怎么了？”
“你好像挺不喜欢和我说话的样子。也是，我们注定是死敌，想必你对自己将来的对手没什么好感。”卫庄淡淡的说。
“我，并不是……”
“那是什么？你跟师傅说话的时候倒也挺放的开呢”
面对卫庄的发问，盖聂沉默以对。
卫庄也不在逼问，跨步走到了前面，见后面的人还不动，不禁有些火“师傅他老人家也该回来了，再不回去要被罚了，师哥——”
盖聂这才回过神来，缓步跟了上去……
结果真如卫庄所料，鬼谷子早已返回。他们回来时，鬼谷子正在房内闭目养神。
二人走进房间向他行礼“师傅。”
“庄儿，你喝酒了。”鬼谷子没有睁开眼睛便肯定地说道。
卫庄脸有讶异之色，不过还是心平气和地回话“是。”
正是清秋的天气，崖边上的风有些阴冷，吹到脸上也让人感觉到寒意彻骨。此刻黑幕覆盖了天地，只有遥远的天际隐隐约约出现了几颗星子。两个面目俊俏的少年正笔直地跪在崖边上，风吹过带动他们的衣襟和额前的碎发。
“你本来不必在这受罚的。”身穿灰褐色长衫的少年说道。
“这件事我也有错。”穿素色长衫的少年回答。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少年冷嗤。
“错了就是错了，就应该接受惩罚，和你并没有关系，小庄。”盖聂轻声说。
“哼，师哥，难道在鬼谷呆了半年，你就学会了这些，自讨苦吃？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做这种蠢事。”卫庄想起了不久前鬼谷子决定惩罚他时师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样子，说什么是自己这个做师兄的没有尽到责任，也应当受罚。只感觉他的师兄不仅呆而且蠢。
盖聂抬起头望着远处的暗夜，很久才慢慢的说道“或许，我们本就不一样。”
“我们当然不会一样！”卫庄狠狠地说道“你是纵，我是横，我们只会是死敌。从进入鬼谷的那一天就已注定。所以你今天所做的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盖聂陷入长久地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庄梦幻般地听到他的师兄轻声地低喃“真的只能这样吗？”仿佛说给他，又仿佛说给自己。
只能这样吗？
“师兄，你该不会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吧？我明确的告诉你，再过几年我们两个就要一决高下，纵与横只能留下一个，继承鬼谷绝学。”卫庄顿了顿，“所以为了能活下来，你最好期待自己比我更厉害。”
盖聂不再说话。隔着朦胧的夜色，卫庄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却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无尽悲苦的叹息……
那晚之后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无话可谈的状态。
再后来鬼谷子让他们进行了纵与横的第一次较量。此次较量只是略试身手，武器也是平常练剑用的桃木剑。
盖聂：“小庄，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卫庄：“我从师父那里，听说了你来鬼谷时说的第一句话。”
盖聂：“你到鬼谷时说的第一句话，又是什么？”
卫庄：“你猜？”
盖聂：“和我一样。”
卫庄：“看来我们之间的故事会比想象中更有趣。”
可是卫庄输了，当桃木剑被盖聂砍断的那一刻，卫庄清楚的感受到内心的挫败和无助。
比试结束后，他静静地坐在崖边上沉思。他输了，为什么内心会如此的压抑？他不甘心。他那个木讷的师兄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失败的滋味。这就是所谓的强与弱，胜与负吗？日已西斜，他迟迟不回。直到那个人来找他。
“小庄，回去吧，这里冷。”他叫他。
他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起了波澜，没有回头去看背后那个人，他转身离开。
盖聂与卫庄第二次下山是鬼谷子的意思。他只说，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剑出去走走，三天后回来。没有多余的解释，鬼谷子便自己闭关去了。
自从上次比试之后，卫庄与盖聂就几乎没有过交谈。见面更多的是眼神交汇，至于那眼神里有怎样的意味，谁也不想去深究。
卫庄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似乎对此次离开鬼谷并没有多大兴趣。盖聂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本是同伴而行的师兄弟，却更像互不相识的过路人。
卫庄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他早已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真实存在却毫无存在感的人。他也已有了自己的想法，等过了这段路就跟盖聂分开各行其事。
而盖聂此时却有些不习惯卫庄如此漠然的疏离，很多次看着前面那个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行走的人都欲言又止。
“小庄……”他终于叫出了那个出了鬼谷都想叫的名字。
卫庄回过头“你有什么事？师哥。”
“你是不是还对上次比试的事无法释怀？”其实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
卫庄冷笑了几声“我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师哥，你多虑了。”他转过身去“一场小小的比试而已，什么也不能说明。不能笑到最后的人，无论他曾经多么辉煌，他都算不上是赢家。”
“那就好，其实你已经很强了，小庄。”盖聂微微放松了些。
“我强不强我心里很清楚，你说了也不算。师哥，说起来我应该好好感谢你能让我体会到失败是何种滋味——，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件事可以让我这么的热血沸腾。”
“小庄，我并不想和你争个高低，只是……”
“只是你还是跟我争了是吗？你是想说你很无奈吗？”卫庄打断他“师哥，一个人心里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做出的，这便是证明的一切的最直接的方式。你又何必再为他们加上华而无实的借口。”
“我……不管你相不相信，胜负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我只希望我所做的能有他自己的价值。”盖聂说道。
“哦，是吗？那你告诉我你所谓的价值又是指什么？”
盖聂再次沉默。
卫庄笑“说不出了是么？哼，价值？师哥你这个理由真是庸俗而又可笑，对于两个相争的对手而言，赢才是唯一的理由。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目标就是以后能够打败我？还是你已经忘了你来这的目的？”
盖聂轻叹“我没忘，但是争个你死我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认为我所说的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我无话可说。但有些东西并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就像我们这场无法避免的争斗，我们被注定的命运。”
“既然知道无法改变，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接受，我和你之间的这场生死棋，棋局最后只能留下一个人。我对事实之外的东西不感兴趣！”
“小庄…”
“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喜欢浪费口舌纠结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过了这段路，我们就分开，我想一个人待会。”卫庄再次硬生生地打断他。
“你想一个人？”
“怎么？不可以？难道我做什么都要和你一起？”卫庄显然很不悦。
见卫庄把话说到这，盖聂也不打算要求他和自己一块，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庄，你一个人的话就不要再喝酒了，不要轻易跟别人动手，还有就是……”
“师哥——你似乎管的太多了。”卫庄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耐烦的说道“你以为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么？这些还需要你来教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盖聂无奈地闭了嘴，跟了上去。
进入秦国相对繁华的地带后，人烟逐渐多了起来。
赶了半天的路，卫庄感觉有些口渴，便打算在路旁的一个茶铺里歇歇脚再走。盖聂也跟着他一起进了茶铺。
卫庄脸色不太好，闷声闷气的说道“师哥，为什么你还在跟着我？”
盖聂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让老板上茶。然后把两人的碗里都倒满。然后才慢慢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