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冰冷而带有愤怒的声音在那一刻响起“你的致命弱点是什麼?你太过执著於所谓的正义!和你的那些梦一样,愚不可及!师哥——。”
在盖聂犹豫的瞬间卫庄的鲨齿已经对他发动攻击,血色的液体在空中飞溅,盖聂的半块渊虹剑从手中滑落,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呆了在座每一个人。
如果他与小庄之间注定有一个人要倒下,那就从他开始吧,这,或许就是命。
天明惊慌失措的奔到盖聂身边,泪水如开闸的洪水奔流“大叔——”他痛苦地哭喊着已经倒下的男人,“大叔,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大叔……大叔……”
盖聂睁开眼睛,抬起手为天明擦去眼角的泪花,用极其微弱的气息对天明说道“天明,记得大叔对你说过的话吗?无论大叔是否在你身边,你都要坚强的走下去。”
“不,大叔”天明狠狠地摇头“你答应我的,我们要一起的……大叔……你不要离开我……”声音里带了狠重的哭腔,他捡起两块折断的渊虹努力地想把他们拼接在一块,无奈刚放在一起又再次断开。无助和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
卫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世人都道流沙主人冷酷无情,或许他就是这般无情。然而心中那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波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鲨齿砍向盖聂的那一刻他会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那一刀看似血淋淋却分明为他留了一线生机,那本来可以要了盖聂的命的。
因为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盖聂死了,此后他的一切不再有盖聂的参与,他以后人生还剩下什么?
就像曾经有人满怀信心的告诉他“这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他以为他会跟那个人一起成就这样的霸业,然而可笑的是还未看到希望那个人就永远的离开了。物是人非,所有的信念只不过南柯一梦,毁灭也不过是在一瞬间。
今天他杀死盖聂也只需要一瞬间,然而那之后呢?他要带着那个别人眼中可怕恐怖,完全变质的流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利益的筹码上重复着血腥和杀戮吗?
呵,活了三十几年,感受过抛弃,忍受过屈辱,走过深渊,下过地狱,可到头来为什么感受到的只是一片空白?
师哥,我们都没成为师傅所说的那种纵横天下的风云人物。我们都败了,败给了现实,败给了彼此,也败给了自己。
机关城一战后,流沙与墨家皆伤亡惨重。卫庄带着流沙离开了机关城,那个时候他的内心是复杂而迷茫的。他突然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该要何去何从,他的流沙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他还要继续为帝国效力?可笑,他什么时候为它效过力?
能让这个世界燥热起来的也只有利益而已。没有利益做筹码,谁跟谁有关系?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帝国只是想要利用他除掉墨家,可是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无非是因为盖聂,还有藏在自己心头的一个谜题。如今盖聂受了重伤,心头的疑惑也得到解答。他与帝国之间的交易也到此结束。
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想起在机关城中高渐离说的一句话“盖聂是很傻,但是也远远不是你们这群不知信念为何物的家伙能够比得上的。”
信念,他已经没有信念了吗?
几个月后——桑海城
今天的桑海似乎特别热闹。大批大批军队穿过桑海街道,朝着桑海一处较为隐蔽地点前进。
那里是墨家逃难弟子的隐身场所,如今已被发现。盖聂与墨家众弟子又遭到阴阳家暗算中了尸神咒蛊,内力尽失。不得不尽快转移。如今他们已经被逼到唯一的地下通路。
然而出了洞口,就看到流沙一伙堵在路前。目光深沉的男子持剑而立,面上无悲无喜,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如今墨家前后受敌,又无抵抗之力。倘若流沙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恐怕今日将亡命于此。
盖聂看着面前突然造访的卫庄,心头疑惑重重。机关城一战,小庄既然没有对他痛下杀手,那说明他心里已经不是那么在意鬼谷的生死门规。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应该消除了才对。那他今日不是冲自己而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帮助帝国彻底除掉墨家吗?
正要开口问个明白,树林里又出现了阴阳家高手星魂。看到他后众人更加不安。此人内力深厚,为人诡异阴险,墨家弟子无一人能与之抗衡,更何况现在都失了内力。
星魂看到此情景面上浮现阴冷的笑意,随后把目光转向卫庄“阁下要是不介意,我与这位还有点私人恩怨没有解决。”星魂所指正是盖聂。
卫庄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你再啰嗦,我很有可能会介意。”
似乎得到了应允,星魂笑意更浓。伸出左手对付盖聂。这场景让墨家弟子大怒“居然用一只手对抗剑圣盖聂!”
卫庄的此刻的眼神更加深邃,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盖聂自知内力尽失的自己与星魂周旋必定大败,倒不妨先发制人。于是 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斩断星魂左手经脉。并好言相劝让他此刻离开,既能保住左手,也不会死于流沙之手。
星魂本不想听劝,但是他的目光转向卫庄后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他从卫庄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而这种杀气却不是冲着墨家。虽然心有不甘,但离开显然是明智之举。
星魂走后,盖聂再次转向卫庄。显然如果刚才他不在场,自己与墨家等人都难逃星魂魔爪。
小庄,你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但是不管怎样,他的直觉告诉他,小庄并不是来杀他们的。否则又怎么会迟迟不下手?
盖聂是对的,卫庄并不是来杀他们。可是他是一个极其自尊和自傲的男人,谈和的事情他也做不来。
幸好僵持不下的时候张良及时出现,为两方分析利弊,才解了这一危困。
卫庄没有反对与墨家建立合作,而这也并非张良的说辞打动了他。只因离开机关城时,与胜七的一场大战后,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说他是为战争提供情报的人,而卫庄想要的情报取决于他站在哪一边。那个时候他却只想到了盖聂,他的师哥,永远都站在在他看来很愚蠢的一面。
即便他一次又一次的讽刺他,嘲弄他的梦是那么可笑和可怜。即便背负着骂名被那么多人误解,即便成为帝国通缉的要犯到处被追杀,他还是那么执着,那么坚定不移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仿佛只要他没有倒下,这世间的一切阻挠都无法改变他心中的那点执念。
这一点卫庄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利益熏天的世道就是污浊不了他呢?有时候卫庄真是恨不得刨开他的心看看它究竟是什么做的。这个肮脏的无常的世道为何不能让它有丝毫的改变?
走过罪恶的深渊的卫庄,才有了如今的流沙。世人不是喜欢利益吗?那他就让他们得偿所愿,只要他们付的起代价,拿的出利益筹码,流沙就可以帮助他们完成心愿。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当前,万事皆空。
过了十年之久,当卫庄再次与盖聂同路而行,心里却有了更多不一样的感慨。
今天他们要一起去救一个人——盗跖。
“小庄”盖聂叫到,那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说不出口,他知道小庄一向拒绝和排斥他的任何一点关心。可是这一路他脑海里却时时浮现赤练那句“子房,你不能让他去,你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的过去都发生过什么呢。盖聂唯一知道的也只有卫庄发动流沙叛乱,用一场大火毁了韩国。
“什么事?”卫庄冷淡的声音传来。盖聂有些尴尬,看着卫庄一直盯着自己,最后无奈地憋出一句“我们应该快到了。”
卫庄眯着眼睛“师哥,你很无聊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盖聂更加无奈“此次行动非常危险,务必小心。”
卫庄瞄了他几眼“师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庄是何等敏锐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来盖聂话里有话。见卫庄眼底已有不耐烦盖聂也不避讳了“小庄,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情?”
卫庄愣了一下,淡淡地说道“陈年往事,何必再提,那都已经没有意义。”,然而他眼底的一闪而过悲伤还是被盖聂捕捉到了。
但是卫庄既然不愿意提起,盖聂也不打算追问,他知道这些事必然是小庄深埋心底并且永远不想去回忆的。
噬牙狱所在之处地形隐蔽,里面戒备森严。不但要掌握好时机进入,还要能破解里面的重重设防。好在两位都是行事谨慎,能对周围环境体察入微的人。同时他们在鬼谷也算是博览群书,所以噬牙狱虽然有复杂的设计原理,也被一一破解。
但是即将离开之时还是被赶来的六剑奴拦住。这个六人组合行动起来密不透风,配合的天衣无缝,落入其中的人基本上都难逃一死。如果盖聂和卫庄今天是单独行动的话,恐怕真的要葬身于此。
然而纵横联手,盖聂的百步飞剑和卫庄的横贯八方合击硬是打破了六剑奴的罗网阵法,并使得其中五位都受了伤。
好在盖聂的渊虹已毁,才不至于他们受伤惨重。
并且二位为了救人而来,所以无心恋战。破了六剑阵就从出口离开了,六剑奴也不敢再追。
卫庄想起方才受制于六剑奴的阵中,若不是师哥出手恐怕必死无疑了。他倒是有些后悔折了盖聂的渊虹。
其实那个时候自己完全是被盖聂迂腐不化的心给激怒了,但是当时盖聂似乎并没有打算护着渊虹,而是任凭他折断了。也许他自己都已经决定放弃渊虹了吧。
是因为——卫庄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人名字,端木蓉。他撇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盖聂,他们现在正在高渐离前来接应的船上,由于水底光线不好,照在脸上也晦明晦暗。盖聂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师哥,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剑吗?你真是太天真了。
然而这之后神农令重现江湖,却也惹得人心惶惶。神农令每次出现都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更为蹊跷的是,农家侠魁已在三年前离奇死亡,神农令怎么会再次出现于江湖?究竟是谁发出了神农令?神农令上究竟又写了什么?这些都不得而知。
于是盖聂与卫庄再次踏上查询神农令发出之谜的路。
这几日流沙与墨家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闲得慌。倒是盖聂和卫庄闲不下来,四处奔波。然而卫庄却没有感觉到厌烦,相反这样的生活相比于以往却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当所有人都惧怕那个威风八面,令人闻风丧胆的流沙主人时,却没有人体味到高处不胜寒。没有人知道在最深最深的夜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也不过是铺天盖地的孤独。
很多时候,他站在高处看远方的没有尽头的风景,清冷的月光洒在他雪白飘逸的长发上,他的背影也不过是落寞和悲凉的交叠。
即便他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关心着他。他也永远不会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