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只是须臾间,挟着凛冽凉薄气息的冬日便悄然而至。芙蕖尽谢,硕大圆润的荷叶再无彼时荷钱娇小袅娜的风姿,沉沉浮浮飘零不知归处,宛如姀雅的美人蹙起黛青的细眉,舞着如云水袖挑起碧水中的缕缕皱褶。往昔浓翠欲滴的景致褪却了绮艳旖旎的彩衣,愈发显现出顺眉敛目的温婉神色来。
薄暮初醒,细密雨丝如酒欲倾,群山绵延叠嶂,湖面烟波浩渺,天际便隐隐氤氲出一幅素青迤逦的山水画来。一叶扁舟安逸地泊在湖心处,鹤唳的风声已偃旗息鼓,只余有凉湿的雾气拂过眉宇面颊。有白衣客戴一方竹编蓑帽,负手孑然而立于小舟前端的木板之上,划桨涉水而行,宽大的襟袖微微颤栗。雾气渐浓,雨声不歇,一座朱甍碧瓦的八角亭若隐若现,衬着嶙峋的山貌,依稀可甄别出陈年旧岁画栋雕梁的精巧。
清水漫漫,时日潇潇。再忆起昔日梁燕衔泥,穿花拂柳的春景,似乎已是很遥远的时节。在这样心如古潭,足迹寒渊的冬日,枯黄的叶柄在枝头蹀躞,舟上的白衣客长身玉立,衣袂翩跹。景里青山画中影,雨中泛舟孤身客,便凭空衍生出一段“小舟从此逝,江海尽余生。”清绝的风流来。岁月丝毫未曾折煞它衰丽的模样,只是烙下灯花瘦尽的倾颓美感。
世事迁移倥偬,恍若游园惊梦。又忆起少时冬日倚窗伴雪赏读诗书的情景来。女儿家心性,总归贪恋着皑皑白雪簌簌而落的盛景,触手在窗棂上感受凉薄的温度,有雪花轻悄地落在鬓发上,也不舍得拂掉,只静静地凝视着,任它消融隐匿于鸦色之间。那些折扇吟诗、红泥小火的年岁便如这飘落发鬓的雪花一般,起于丰盈,落于式微,终将消隐于苍茫之地。
一生尽去,山河如故。大约骨子里是活得很孤僻的人,以为将凡体寄生于喧嚣闹市,精神但可独存于斯。诸事缠身时亦可踏马行歌、揽花砌字于尘世,待到清宁时便不赘一言,伴着青灯,烹茶煮酒,耽于古书,隐于檀香,拾阶听漏,以余生去叩问初心。
终。
枕南音
落笔。
二零一五年冬十一月二十三日。
十五时四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