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回来找你的，橘子。”

  大巴车缓缓向前驶动，短发少女在推开的窗口，对着路边的青年抽噎着。

“一言为定，鱼儿，一路顺风！我也会等你回来的。你一定要回来啊。”

  年轻的橘子洒着泪珠挥舞着双手，稚嫩的嗓音回应了很远很远。

  宽阔的柏油路两旁的杨树在被风吹的挂啦作响，翻飞的白絮如同落雪一般布满了这片天地。

  他身边的父亲则目送着远处大巴车的离去，神色复杂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默不作声的拍了拍橘子的肩膀。

  父亲拉着儿子，儿子神色黯然呆滞，一步一停，他们就这样一路拉拉扯扯回到了小乡村之中。

  橘子与鱼儿是青梅竹马。鱼儿从小便父母离异，被寄托在乡下姨母家，而鱼儿姨母家的邻居正是橘子家。并且鱼儿的姨母又和橘子家来往十分密切，时不时便去橘子家找他的父母聊天，一回生，二回熟，鱼儿便和橘子也逐渐熟悉了。

  橘子回到家后，便反锁上屋门，他坐在一张宽边的木桌旁。有些破旧的木桌上，不光画满了各种各样的涂鸦，还板板正正的堆放着一页页画纸。绚丽的彩虹，清澈的小溪，可爱的小猫小狗，这些都是鱼儿的手笔，她是那么的爱画画啊。他想到那道小小的身影坐在这宽边木桌的旁边，认认真真作画时的模样，心中情绪翻涌又想起了从前。

  从小他们便一起上学，橘子每天早起也都会去喊鱼儿。在天色破晓后，过不了多久时间，橘子就会起床，洗漱后，兴冲冲的吃过早餐，便背起他的小书包，去隔壁家喊鱼儿，鱼儿的姨母会热心的招呼橘子，甚至有时候橘子是在鱼儿家吃的饭。等到吃过饭后，他们就一起背着小书包，漫步般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那时也是杨絮随风四散，鱼儿会很好奇的看着，有时会用手捧起，怜惜般的留在布兜里。路上遇到别的不认识的东西，她也会问橘子这是什么，而橘子也知无不答，其实这都是他在晚上偷偷问了爸爸。

  就这样，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在放假时，一起玩捉迷藏，橘子有绅士风度，他总是让着鱼儿。又或者在黄昏时去捉知了猴，两个人拿着灯四处照来照去，聆听着树林间的蝉鸣声，闻着幽幽袭来的野花香，偶尔会兴奋地像对方炫耀自己抓到的战利品。他们还在秋天的麦垛里抓蚂蚱，橘子在那里不停的踩，而鱼儿则大惊小怪，咋咋呼呼地抓了一个又一个，之后他们总是开心的比较哪个更厉害一些，争论不休。冬天来时，他们又堆雪人，堆了一个又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形状都有，最瞩目的还属一个小男孩雪人拉着一个小女孩雪人的手，虽然从正面很难看出来罢了。他们一起捏雪球，在用雪做的障碍物后面打雪仗，一玩就是一整天，一整天都快活极了。

  转眼时光便匆匆离去，悄然不知过了多少春秋。他们一起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到初中。或许以前他们只是纯洁的友谊，然而这份友谊早已成为了另一种东西。

  橘子在这间名叫过去的屋里回味着快乐时光，分离的伤感都被冲淡了，他逐渐乐观起来，他考虑间总是以鱼儿的角度。

  或许鱼儿去了大城市，会过得更好，他又暗自想着。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而这一年，鱼儿与橘子皆都已成年。

  这一年的春天，橘子正在院子里忙活着家里的农活，隔壁鱼儿的姨母家里却传来了阵阵刺耳惊喜的尖叫声。橘子想，准是又有特别开心的事情了，她总是这样。以前鱼儿的姨母也有好多次这样过，橘子总是以为鱼儿回来了，满心期待的去看，又失望而归，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橘子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可是没多久后，他便听到一阵骚动声。

  “这杨树的白絮可太令人讨厌了，偏偏飞到了我的裤子上，弄也弄不掉。”

  一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传来。

  橘子抬头望去，正巧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鱼儿的姨母，以及发出声音的那个女人——鱼儿——那个令他魂牵梦绕，夜不能寐的鱼儿。哪怕只听到一句话，他也确认无疑。

  橘子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他的心怦怦跳的很快。鱼儿同她姨母在此时有说有笑漫步般走到庭院里。

  橘子看着不远处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她衣着光鲜亮丽，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纤纤玉指提着一只做工考究的包包，他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包，但知道它一定不便宜，手腕上缠着玛瑙般般闪烁的珍珠链条。在散漫的阳光下，映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线。橘子一时间竟不确认，是不是真是自己认错了人，这个女人不是鱼儿，只是与鱼儿有些类似的嗓音，但他看到她和鱼儿姨母的关系，很快又证实他的想法并没有错，那就是鱼儿。橘子看着脏兮兮的双手，和身上黢黑的皮肤，以及那对比起来显得劣质的衣服，竟不敢去主动开口。

  “橘子，你就是我亲爱的朋友橘子么，这几年来，你还好么？”

  靓丽的女子一开口，便让发愣的橘子如坠冰窟般的窒息，橘子感觉，他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努力想遏制这种感觉，但怎样都徒劳无然。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他在渴求着一丝奇迹，渴求着深渊中的一束光。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火苗，这股火苗甚至不需要风吹，随时都有可能自灭。

  “啊，鱼儿，你回来了！这几年来，我可太想你了。”

  橘子急忙将手洗干净，起身招呼她们进屋叙旧。他的目光看向鱼儿时有些微微闪避。

  “呃，那好吧，你父母呢。”

  “他们外出办事了，晚上才回来。”

  这时鱼儿的姨母插口道。

  “那你们俩先聊吧，这么多年没见了，我等你父母回来，晚些再来。”

  鱼儿的姨母将鱼儿留下，便回去了。

  鱼儿与橘子站在曾经一起待过很久的屋子里。又和从前一样，只是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坐吧，鱼儿，快坐。”

  橘子将椅子拉开，这是曾经他们也一起坐过的椅子，木椅上残留着岁月的痕迹。橘子请鱼儿坐下，但他没看到鱼儿看向椅子，时那一瞬间的眉头皱起。

  “啊，好啊。”

  鱼儿最终还是坐下了，只不过她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干净的裤腿。

  橘子带着心中的一丝幻想，指着面前的木桌对鱼儿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桌子上那些涂鸦颜色都暗淡了许多，有些不再清晰。

  “鱼儿，你还记得么，我们曾经一起在这张木桌上涂鸦，你还画了好多张画呢，你看，我都保留下来了。”

  橘子掀起木桌下的一块布，里面有个干净的纸箱，他抱起纸箱，拿起里面一张张干净的画册，将它一一整齐的放在桌面上。

  鱼儿显然并没有在意，她没有看向橘子拿起的箱子，而总是盯着自己的半截裤脚。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鱼儿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物品，看向上面的字幕，顿时喜笑颜开。

  “啊，橘子，抱歉，我现在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接，有机会我们以后再见，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最新出的东西，叫做手机，离多远都可以和对方通话呢。”

  鱼儿站起身来，拿着手机匆匆离去。“抱歉了。”声音从屋外传进这间冰冷的屋子，冻结了空气。

  院子外杨絮飘飞，鱼儿拿着手机神色不耐烦的躲避着这灾难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