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伏妖》:不好意思,我没看出这场旅行的意义

《西游伏妖篇》剧照


周星驰改编的西游一向是我眼中认可度比较高的,因为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西游记本身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相当血腥恐怖,悟空、八戒、悟净在被唐僧收服之前,都是青面獠牙的妖怪,吃过人的,甚至唐僧的前九世都是被沙僧吃掉的:

那怪道:“我愿皈正果。”又向前道:“菩萨,我在此间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沉水底。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顽耍。这去,但恐取经人不得到此,却不是反误了我的前程也?

而这个取经团队内部远远不像八六版西游记电视剧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和谐,相反,勾心斗角时常发生,唐僧自私而昏庸,八戒沙僧想着各奔东西,悟空从一个敢于反抗漫天神佛的齐天大圣,成为被紧箍咒调教出来的毫无个性的斗战胜佛。如三打白骨精一章,唐僧的言语完完全全展现出他作为一个领导,不以理服人而是以身份和紧箍咒压制徒弟:

师徒们入此山,正行到嵯峨之处,三藏道:“悟空,我这一日,肚中饥了,你去那里化些斋吃?”行者陪笑道:“师父好不聪明。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教往那里寻斋?”三藏心中不快,口里骂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行者道:“弟子亦颇殷勤,何尝懒惰?”三藏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得上雷音?”行者道:“师父休怪,少要言语。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违慢了你,便要念那话儿咒。你下马稳坐,等我寻那里有人家处化斋去。”

就像一个蛮横无理的家长,当被孩子指出自己的错误时,直接的反应是:“我累死累活给你挣钱,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有资格反驳我吗?你没有!”

《西游伏妖》将这种人性的黑暗表现出来了,八戒和沙僧为了打水这件小事相互推诿,比丘国一段,唐僧下跪认错,八戒和沙僧在一边窃窃私语:师父真是危机管理学的高手,关键时刻下跪认错,你没听说过吗,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师父的套路。

以及唐僧回到国王面前,双手合十道:“刚才的事情与我无关,都是这位劣徒一手造成。”一句话将责任全部推到悟空身上,顺便掩盖了自己因为无能才使用听话符的事实。

除此之外,《西游伏妖篇》最大的优点在于特效,周星驰和徐老怪的合作本来就令人期待,徐克在技术上的优势让电影非常惊艳。如孙悟空对战红孩儿那场打戏,三味真火中出现千军万马,半个天空熊熊燃烧,一座城池拔地而起,悟空背后四面旌旗猎猎作响……东方魔幻比起西方魔幻,在大部分电影中和电视剧里总是少了一份大气,而在电影中,这场斗法完全颠覆了东方法术原有的形象。


《西游伏妖篇》剧照

然而电影在豆瓣评分创历史新低,以及它毁誉参半的原因,我想是因为周徐二人过分注重特效,反而忽略了把一个故事讲好。

首先是电影里面的梗都太老套,再加上硬抄网络流行语,很多时候只让人觉得尴尬。原创性的内容越来越少,如果说去年的《美人鱼》用了很多星爷的旧梗还能让人觉得“很好很周星驰”的话,《西游伏妖》在喜剧效果上相当让人失望。“敢问真人什么是随心随性大法呢?”“就是想干嘛就干嘛,靠。”能看出是搞笑,但完全没抓住观众的笑点。我想很多人也正是因为尴尬的笑点而认为星爷和徐克诚意不足,只为了赚票房。

比起《西游降魔》里对于爱的领悟和对于善的执着,《西游伏妖》在主题上表现得很僵硬,比如唐僧向悟空下跪认错的那一段,本应是相当颠覆传统的。悟空本就对唐僧起了杀心,第一次谋杀未遂只不过是因为他误以为唐僧真的会使用如来神掌。第二次在比丘国,悟空让唐僧当众出丑,师徒二人再次激烈争执。唐僧突然下跪——作为师父怎么能向徒弟下跪认错?然而佛家讲众生平等,谁最终又能比谁高高在上?如果这场戏拍好了,将会相当震撼人心。但看了电影,我不明白唐僧是因为领悟到众生平等、抛弃了高高在上的师父架子、还是因为深谙危机管理学才向悟空下跪,前面铺垫不够,加上吴亦凡不成熟的演技和讲出台词的不自然,给人一种很僵硬的感觉。和白骨精之间的感情,更像是唐僧打着“善”的旗号理直气壮地让白骨精成为他对段小姐执念的替身。如果说唐僧对白骨精根本没有爱,那么他意识到自己把她留在身边仅仅是为了追忆段小姐的影子的行为很自私吗?他没有。

周星驰的西游,无论是大话西游系列也好还是西游降魔系列也好,都是一个修心的过程。如果说降魔篇里唐僧的心魔是“绝对”,他绝对地区分大爱小爱以至于伤害到真正爱他的女子,在电影的最后,他斩除了这个心魔。而伏妖篇里,如果唐僧的心魔是开头小人国梦境里所暗示的:妄尊自大(唐僧作为巨人的形象)和虚荣功利(“终身成就奖”),那么直到电影结束,都没有明显的迹象说明他打破了自己的枷锁。


《西游伏妖篇》剧照

所以,不好意思,在这部电影里我没有看出来唐僧西行的意义,我更没有看出来他有任何的改变,唐僧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凡人。我知道《西游记》原著里面唐僧始终是这样的,而这个人心不齐、摇摇欲坠的团队最后也取到了真经——但在我心目中周星驰的电影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要看到他对传统的颠覆和对人性和佛性更深层的领悟,那都是在降魔篇里展现出来的东西,而在伏妖篇中,这种大境界消失了。

去年我在电影院看到《西游伏妖》的海报时,我很激动,对朋友说:“星爷又出了新电影,我一定要去看。”

朋友说:“那应该不是周星驰本人当导演吧,除了大话西游,周星驰从来不拍续集。”

导演是徐克,周星驰是编剧和监制。百度百科说,《西游降魔篇2》监制之一施南生笑言,周星驰脑中所想《西游2》肯定不是徐克脑中所想,但是“周星驰的基因,加上徐克的培育,是两位聪明的大导演互相尊重、保持专业合作起来的效果”。

所以我想这部电影在叙事和主题上烂到词穷,徐克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现在豆瓣上喷周星驰的居多,但担任导演的徐克,一定程度上砸了星爷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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