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回福建去了,想想张基也不能不去一趟。所以我辞工之后就去了张基。我坐车到高楼车站,再雇三轮车到村口,再慢慢往村里走去。我一路看到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我看到认识的就和他们打招呼,但是他们都不理我。
我内心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些人不理我了呢?难道我赌博、欠债、离婚的事都已经传到这里了?他们觉得我给张基丢脸了,所以不理我了?
我只好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大树脚,有个妇女跟我打招呼,我却不认识她。
“村里人都不理我,就你跟我打招呼,但我却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我是荷花的奶奶,你当然不会认出我来。村里人不理你,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你,你是人所说的鬼。”那妇女说。
我被吓出一身冷汗:“荷花的奶奶?好像死了好久了,死的时候有八九十岁了,不应该有你这么年轻。还有我哪里是鬼了?”
荷花的奶奶说:“你不知道自己是鬼,是因为你刚死。我显的年轻了,是因为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相反,人是从婴儿开始长,鬼是从人刚死的样子开始往回长的。”
“人从出生到死,死的时候,就是在鬼界生,在鬼界修成长着翅膀的天使,再去投胎,这就结束了一个轮回。”荷花奶奶继续说。
“那么,奶奶,人自己所说的一生一世,其实只是半世咯?而且每个刚出生的孩子原本是天使,是因为人世的际遇使他们成为各种各样了。”
“对,你很有悟性,虽然你生前并不虔诚。”
“可是,奶奶,我不相信我已经是鬼了。”
“人有血肉之躯,鬼好像大自然中的气体,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念成型或消散。”
荷花的奶奶说完把手臂审过来穿过我的身体,我果然发现我的身体只是一团气体。我也试着用手去碰触荷花的奶奶,我前面也只有空气。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们到树冠上坐一会怎么样?”
我当然同意到树冠上坐,过去只能在树底下玩,我想坐在树冠上玩一定很有趣。
“像人从婴儿只会吃喝拉撒,到慢慢拥有各种能力一样,鬼也会慢慢拥有各种能力的。来,你凝聚自己的意念,跟自己说我要到树冠上去了,你就能到树冠上了。”荷花的奶奶说。
我按荷花的奶奶的指点,和荷花的奶奶一起升腾到我家门前那棵大苦楮树上。我们站在苦楮树冠上如履平地。张基本来就小,这一站在树上看,更是整个村庄尽收眼底。
荷花的奶奶抖一下手,变出一张云毯,铺在树冠上,说:“你先在云毯上坐会儿,我去备点酒菜。”
“对了,奶奶,我应该可以看到我四个父母,还有爷爷奶奶才对。”我说。
“你看到他们的机缘还没有到了。”荷花的奶奶说。
“为什么呢”。
“到时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在树冠上坐着,一边等荷花的奶奶,一边眺望着村景。感觉这个空间既像我小时候那个空间,又不像我小时候那个空间
没多久,荷花的奶奶拿着酒菜上来了,有烤鸭、时蔬、鱼虾。然后荷花的奶奶把酒到进了酒杯,瞬间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菜倒不觉得稀奇,那鬼界的酒还是第一次喝,我忍不住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那味道简直无法用语音形容,所谓玉液琼浆不过如此吧?
“奶奶,这酒真好喝,比我做人的时候喝的茅台还好喝,是怎么酿出来的?”我问。
“高楼这一带民间烧糟烧时,我们去把酒香收集起来,再用冥界甘泉加以酿制而成的。”荷花的奶奶说。
“这酒也有名字吧?”
“叫幽泉香。”
“听起来像是没什么想象力的鬼起的名字。”
“呵呵,算是吧。”
“奶奶,不知是不是我初做鬼的缘故,我觉得做鬼很惬意,很浪漫,为什么人都那么怕死呢?”
“那是因为人不能知道鬼神的世界。”
“如果让人知道鬼神的世界,有些人会轻易放弃做人了吧?”
“大概是这样的吧,鬼神的世界是靠人类繁荣起来的。”
“我以前大概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总觉的是先有人类才有鬼神,比如一部《封神榜》就造出许多神来,连马桶都有专门的神负责了。《三国演义》让关公成为了神,《西游记》造出了齐天大圣。连我们的村都供奉齐天大圣几百年。所以我以前总怀疑鬼神存在,说是女娃创造了人,其实是人类的想象创造了女娃。但是现代科学说人是从猿猴进化过来的,我也怀疑。不过我没什么文化,人又懒,并不想弄懂这些问题,也不可能弄懂,偶尔瞎想罢了。”
我和做人时一样,一杯酒下肚,开始神智迷糊,胡说八道起来。
“就因为你还有点悟性,还保有一点灵性,我们的祖神才叫我来招待你,但是鬼神之事,连我做鬼做了这么多年,也弄不明白,也许像我们的祖神,已经是摆脱轮回的神仙了,才懂得来龙去脉吧。”荷花的奶奶说。
“如果真不再轮回,无穷尽地活着,我会很不耐烦,做神仙在我看来很没意思。”
我和奶奶喝着酒,聊着天,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了,鬼的世界也不像我以前以为的那么黑暗,也像以前一样活在地球上,同样可以沐浴日月的光辉,还可以不用劳作,也可以不用吃东西,因为没有肉体需要养。像我和奶奶喝的酒吃的菜也只是民间酒菜的精气所练,我们吃它们纯粹只是为了享受和修炼做鬼的能力。
我觉得该向荷花的奶奶告别了,去见自己的父母们了,对了,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们呢?以前在做人时学过地狱和天堂的理论,那么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呢?我大概有足够时间慢慢了解。
“对了,奶奶,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我的父母呢?”
“还是我带你去见他们吧。”奶奶扬一下手,云毯酒菜全都消失了。
突然间荷花的奶奶不见了,我从高处坠落。不是从树冠这样的高度坠落,而是从比张基的山还要高很多的高空坠落。四周是白茫茫的虚空,我越往下坠落,白茫茫的亮光越强,最后,我被白色的亮光刺激得睁开了眼睛,发现白茫茫的亮光来自窗户,我只是在床上睡觉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