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刘长志
来书云:“今之为朱、陆之辨者尚未已。每对朋友言,正学不明已久,且不须枉费心力为朱、陆争是非,只依先生‘立志’二字点化人。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来,决意要知此学,已是大段明白了,朱、陆虽不辨,彼自能觉得。又尝见朋友中见有人议先生之言者,辄为动气。昔在朱、陆二先生所以遗后世纷纷之议者,亦见二先生工夫有未纯熟,分明亦有动气之病。若明道则无此矣。观其与吴涉①礼论介甫②之学云:‘为我尽达诸介甫,不有益于他,必有益于我也③。’气象何等从容!尝见先生与人书④中亦引此言,愿⑤朋友皆如此,如何?”
① “涉”为“师”字之误。吴师礼,字安仲,宋代人。
② 介甫: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号版三。北宋著名文学家、政治家。
③ 语出《河南程氏遗书》卷一。
④ 与人书:指《答汪石潭内翰书》。
⑤ 德安府南本“愿”作“顾”。
关于朱陆之辩,程朱理学,程是指程颐、程颢,朱是指的朱熹;陆王心学,陆指的是陆九渊,王指的是王阳明,朱陆各有一群拥趸,这些人互相怼,都说对方的东西不对,自己老师讲的才对。刚开始是为了学术而争,到后面就变成了不管对错的为了争论而争论。最后演化成对错不重要,立场才重要的荒谬。
周道通来信说,如今朱陆之辩还没有停止,这种争辩混淆了很多东西,我经常对朋友们说,天下见不到圣学的光明已经很久了,太多人舍本逐末,不是为了恢复圣学的光明,而是耗费心血精力为朱、陆争是非,这样实在不好。
我的做法是引导学的人“立志”,只要这个人能先把“志”立起来,内求于心,开始下功夫,不久自然就大体明白了。一本书或者一个老师说的对不对,不是根据这个作者或这个老师的名气有多大,而是通过实修做功夫检验,检验通过就是对的,没通过就是不对的。盲听盲信向来不是开智的,要慎重。
修身这个事情,很忌讳把自己放在上帝的角色去仲裁世界,特别是自己水平真的很一般的时候,这种仲裁世界的行为除了助长自己的好名之心,对提高心性是毫无帮助的。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的确很爽,但爽过了也就过去了,什么都留不下。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在口水战,不如踏踏实实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爬在半山腰争山顶的问题,往往是徒劳的,爬上山顶,一览众山小,看到山的全貌了,自然就完全看清楚了,也就没必要再争了。
修圣学这件事情,先争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自己心性水平提上去,水准够了,自然就清晰明了了,没必要争这些是非。
昔日朱熹、陆九渊二位先生给后世遗留下许多争议,说明两位先生的功夫还未纯熟,明显还有意气用事的毛病。程颢先生就没有这个毛病,他与吴师礼谈论王安石的学问时说:“请把我的观点全都告诉介甫,即便对他没有益处,对我却必然是有益的”。气度胸襟是何等地从容!
我曾经看到先生在给别人的信中也引用过这句话,我希望学友们都能如此。
此节议论得极是极是,愿道通遍以告于同志,各自且论自己是非,莫论朱、陆是非也。以言语谤人,其谤浅。若自己不能身体实践,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度日,是以身谤也,其谤深矣。凡今天下之论议我者,苟能取以为善,皆是砥砺切磋我也,则在我无非譥惕修省进德之地矣。昔人谓“攻吾之短者是吾师①”,师又可恶乎?
① 《荀子·修身篇》:“故非我而学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
阳明先生说,我非常赞同你的说法,希望你和同道们清楚,人生在世,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避免不了别人说是非的。各人管好自己的是非,不要搅和到这些“文人相轻”的口水战,面对各种非议,要做到超然于事外的态度。
作为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我们要清楚,只要入世治世做事,就肯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做事的初心不是为了谁喜欢谁不喜欢,做事不可以偏离初心。别人赞赏就好好干,别人泼冷水就气馁,撂挑子,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心智模式。妈妈夸两句宝宝好乖,就主动去把碗洗干净,学校老师批评两句就死活不上学了,成年人是不能这么做事的。
用言论诋毁他人是肤浅的表现。自己不能身体力行去实修,是没意义的。学习只是为了增加谈资,满足于夸夸其谈,虚度光阴,无疑是自废武功的行为,后果很严重。
别人的议论,无论什么方式,如果能让我更精进自己,就都是在与我砥砺切磋。对于非议,要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心态,坦然面对。古人云:“攻吾之短者是吾师”,修心性要有这个胸襟肚量。
向内求是看我们的内心是否按照良知做事,做到内心无愧,自然天高地阔。对于口水战这类事情,与其争辩谁对谁错,不如用这个时间和精力干点实事。“空谈误身,实干蓄德”,关公战秦琼的事情,最后证明出来谁对谁错又能怎么样,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