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农村,进了腊月就过年,一步一个习俗。女人怕过年,禁忌多,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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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粥,女人头一天要泡好小米、黏米、枣、红豆等几样熬粥的食材,第二天一早下锅煮粥。然后腌制腊八蒜,把白生生的大蒜扒掉外皮,放置玻璃瓶中,倒上老陈醋,盖上盖封好,就等着年三十饺子粘腊八醋。
腊月二十三小年,女人包饺子祭拜灶王爷。准备哪些年货,女人心里必须有数。买多少猪肉、海带、花子菜,什么时候去买,手里多少银子够买多少年货,男人要不要购置裤子皮鞋,孩子过年穿的新衣服,两边老人看看添置什么新衣服,自己要不就算了,买个围巾就算过年了。
过年的瓜子、花生,添点碗筷,还有什么桌凳家什,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女人夜里睡不着都一一盘算。还要准备几张新票子,给小孩儿们发压岁钱。过去的穷日子,压岁钱是姥姥给的,一毛钱,就相当知足,一直记着。现在我儿子的压岁钱,是母亲给的,到银行取出崭新的百元大钞,小时候给一张,后来给两张。侄女的压岁钱是我给的,装在红艳艳的红包里。猴孩儿们给爷爷跪下磕头,“给爷爷拜年了!”脆脆的童音落地,笑逐颜开的爷爷把准备好的压岁钱展开一个个下发,孩儿们高兴地领走了大钱。现在,孩子大了,过了十八岁,大人不再给压岁钱,孩子也不会要了。
身为女孩,农村过年围着锅台转。腊月二十八,母亲已经把炸油条的面活好,我按照要求,准备藕夹,调馅,刷各种盆子碗。中午十一点开炸,我在锅下添柴烧火,听母亲口令烧出大火小火;母亲在锅上忙着炸油条,炸鱼,炸藕夹。满屋子的黑烟和油烟,一直炸到累的不能动弹。弟弟在院子里玩,父亲去忙院子里的活。男女有别,分工不同。年二十九,父亲负责洗肉切肉烧火,母亲负责锅台,一锅香香的“一锅熟”出锅,我们每人盛一碗大吃特吃。那是过年最忘不掉的年味。
年三十,隆重的过年登场。包饺子,母亲端坐在炕上,周边是调好的饺子馅,揉好的面团,我负责站在炕下擀面皮。与平时不一样,不让我说话,更不能说“完了”的丧气话,饺子皮要圆,不能掉地上。包饺子,是一件严肃而认真的事情,母亲要我聚精会神。而母亲包饺子也比平时用功,偶尔包进去一枚硬币,看谁吃上发财,是每个人期待的喜事。
父亲打扫庭院,贴春联,准备柴火。黄昏时分,饺子包好,盖上黄纸在西屋放着。请神仪式开始,这是过年最隆重的礼节,也是禁忌比较多的。女孩不能参与,这是规矩。院中所有男孩男人拿着鞭炮,到奶奶家集合,在屋子正中间的神龛下磕头,然后到村边放鞭炮。母亲偏爱我,因我年龄小,纵容我参加请神,我在一大群族人中,是唯一女孩。我站在村口路边,看到每个家族的男人男孩都出动,共同放鞭炮,自家请自家的先祖。那个竞相放鞭炮的场面,一辈子不能忘,半边天都被照亮,我看到人们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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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鞭炮,就算把神仙请到家里来了,所有事情都要想着神仙。父亲在家门口放一根准备好的碗口粗的木棍,对着屋里的母亲喊“下饺子”,母亲就得令烧火下饺子,而这个时候,母亲不让我出门,连厕所都不许去。当然,母亲在这方面也没那么严格要求我,厕所还是要去的。后来母亲才告诉我,未出阁的女孩,年三十晚上,不能出门不能去厕所。我不知道对女孩的禁忌是保护女孩还是鄙视女孩,总之,现在的女孩没那么多限制,大可出门,外面的灯很亮。
捞出锅的第一碗饺子是上供的,三个碗,碗里五个饺子,三双筷子,烧纸祭拜先祖,然后我们再吃。因着有奶奶家供奉先祖,所以我们家也只在门口位置向上举三下,嘴里念叨敬天敬地敬先祖,象征性地供奉神仙。
母亲忙到深夜十二点,再下一回饺子,说是新年第一顿饺子,把我们从睡梦中叫起来逼着吃饺子,吃的越多,来年福分越大。
初一大拜年,父母都要穿新衣,这也是我最高兴的事。新衣服买来也不让穿,就等这一天,每个人打扮的美美的去拜年。
拜年有讲究,未出阁的女孩不拜年,顶多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拜年。所以,一早穿好新衣就去奶奶家给奶奶爷爷磕头,然后和叔叔家的妹妹一起回来开始跳绳玩。男人不一样,甭管男人还是男孩,一律全村大拜年。那壮观的场面,令人兴奋。其实想想,族人中的男人们都出去拜年了,留在家里的是谁,还不是上了年岁的老头老太,以及结了婚的女人。说到底就是给女人拜年,大多数情况下,父亲和弟弟出去拜年,母亲转了族家就回来了,大批团拜的各族男人,来到我家,只有我这个女孩在家顶着,母亲在家,他们就哗啦啦跪倒一大片,母亲不在家,给我这个小不点说个话既算来拜年了。过后,我要一一告诉母亲,谁家来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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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之后的第一年,爱人依然按照习俗和男人们去团拜,我扭捏着跟在婆婆后面,去各家拜年。未嫁人时,不拜年,嫁人了就必须拜年。到一家拜一家,新社会就不磕头了,嘴里说着“来了就拜年了”然后端出瓜子糖。拜年也相当于相互打招呼问好,一年到头有什么瓜葛,一个拜年就全结了。
嫁人后,村里都有请新媳妇吃饭的习俗。我陪过家里的新媳妇,忘掉了怎么回事,只记得吃吃瓜子吃吃饭。而我被请的时候,几乎要哭了,谁也不认识,冷冰冰的炕,冷的饭菜,热情的族人,都接受不了,一个谎言就打道回府,回了城市。
女人过年啊,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