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几天，妈妈给老家的亲戚打电话，大姨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过年。放下电话，妈妈不禁念叨起来，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聚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才猛然发现，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4岁的儿子在旁边问我：妈妈，什么叫“过年”啊？我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场景是那张在姥姥家过年的全家福。
姥爷早逝，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姥爷的样子，姥姥一个人拉扯着7个儿女，直到老年才开始享享清福。相信很多80后都和我一样，掰着手指头数着哪一天过年，因为过年，妈妈会给我们买新衣服，到亲戚家拜年会收到压岁钱，10元，20元，攒起来就是200多元的“巨资”。过年的时候，还有一大桌好吃的，亲戚家的小孩也都凑在一起，一玩就是大半天。
那一年，我上小学六年级，全家人在四舅开的大酒店里吃年夜饭。四舅曾是五个舅舅中混得最好的。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浪潮，四舅开了个酒店，经营得有声有色，赚了不少钱，四舅妈先是生了个女儿，后来不顾计划生育的政策，又生了个男孩。一家人走到哪里都引来不少羡慕。
我还记得，吃年夜饭时，男人们坐一桌，姥姥和女人们带着孩子坐一桌，各种好吃的一盘接一盘端上来，锅包肉、松鼠桂鱼、溜肉段、软炸里脊、香煎带鱼.....
我们几个小孩不顾刚出锅的菜还有点烫嘴，都伸出筷子开始夹菜，大人们一个劲地说“小心烫啊”，我们早就听不见了。那简直是我小时候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
吃完饭，四舅张罗我们站成两排，在酒店大堂拍了全家福，那也是全家人拍得最好看的一张春节全家福，妈妈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无比感慨。
风光一时的四舅后来跟着不靠谱的朋友，怀抱着把酒店开到国外的美梦，去了异国他乡，却被骗光钱财，最后靠大使馆的援助才回到家乡。从那以后，四舅一蹶不振，生活日渐落魄，四舅妈带着两个孩子到广东打工，消息越来越少。过年的时候总是四舅一个人出现，絮絮叨叨重复着被骗的经历，以往的豪气都不见了，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们这些孩子长大后，奔向各地求学工作，结婚生子，过年的时候总会有人没能赶回去团聚。姥姥在90岁的高龄安然离世，走得时候十分平静。姥姥离去之后的年味更淡了，我们有太多顾虑的话题不敢提，也有太多对岁月无情流逝的惋惜和不甘，在过年的那个时刻被发酵得更加浓烈。
02
记忆被儿子的叫声拉回现实，我收拾了一下情绪，跟儿子说：过年啊，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有很多好玩的事情会发生。儿子又问我：“有什么好玩的啊？”
我告诉儿子：“每到过年，“猫冬”就结束啦，大人就开始忙着准备了，准备杀猪菜、贴春联、贴窗花、蒸粘豆包、挂灯笼......都可好玩了。”
我的老家在东北，可以不夸张地说，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于是就诞生了一个新名词，叫“猫冬”，这大概只有东北人才听得懂，“猫冬”意思就是待在家里过冬，不出门，像猫一样安静地守在自己窝里。
而每到过年前的一段时间，“猫冬”的人们开始忙忙碌碌，准备过年的一应物件，隆重又井然有序。春节的来临，也是“猫冬”结束的尾声。
在农村，过了腊八就要杀猪宰鸡，这叫“杀年猪”，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东北，室外就是天然冰柜，切好的猪肉块和宰的鸡，直接放在仓库大纲里冻上，能吃一个冬天。杀猪菜也是现在很多东北餐馆的一道招牌菜，把猪血加葱花调味，加上一大勺生豆油灌在猪小肠里，制成血肠，卸下来的大骨头肉，一大块的五花肉放在大锅里煮，再放入冬天腌好的酸菜，一起炖，越炖越香。
我继续跟儿子说：“除夕的晚上，妈妈和你小姨、小舅一起放鞭炮，放完鞭炮就有饺子吃了。”
儿子：“饺子啊，我昨天在幼儿园吃了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好吃不过饺子”，东北人天生爱吃饺子，饺子也成了过年期间的一个主角，三十要吃饺子，初一一早要吃饺子，初五“破五”吃饺子捏小人，十五吃元宵也要吃饺子。除夕那天，我们吃两顿饭，下午四点吃完饭，就开始和面、剁馅，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饺子里会有几个包硬币的，吃到的人连年就会交好运，煮饺子同时要放鞭炮。
吃完饺子，还有冻梨、冻柿子吃，我记得妈妈把香水梨装在塑料袋里，然后绑在阳台窗户外面，过一夜就成了冻梨，要吃的时候用凉水泡一会儿，让梨外面的冰化掉，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梨肉梨水都吸进嘴里，格外提神。
我本想继续跟儿子说：过年还有新衣服穿，有压岁钱.......可转念一想，这些对儿子来说算好玩吗？他平时也有新衣服，有玩具。
我们儿时的年味中，装着满满的期待感和仪式感。穿新衣，吃年夜饭，写春联，用一个大圆罐子装的浆糊粘春联，剪窗花，放鞭炮，守岁......这些记忆中的年味符号，因为时代变迁和科技发展，变得越来越淡。
新衣服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再也不用等到大年初一了；
贴春联也不需要浆糊了，双面胶几分钟就搞定；
年夜饭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甚至很多人直接在饭店订年夜饭，省了做饭的麻烦；
亲戚间想见面随时打开视频通话，再也不用等到过年那几天。
过年这件事开始由“特殊”变得“平常”，我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过年”呢？
03
2017年的春节我们全家去了台湾，儿子穿着小红棉袄，吃着台湾香肠，开着游戏车，特别开心。这是一次旅行，却不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年”。
我又找了几个春节绘本，跟他讲过年会做哪些事情，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旅行中，绘本里，都没有真正的年味，年味就是真真切切的生活体验啊。
村上春树说：仪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仪式感是平淡生活中的诗意，也是记忆中最柔软的时刻。就像我们过生日，要吹蜡烛切蛋糕，结婚要办婚礼接受大家的祝福。都是为了让那个看似平凡的时刻，成为生命中最珍稀的回忆。
转头看看对过年还懵懵懂懂的儿子，我突然决定，要给孩子制造一些隆重的仪式感，不是为了矫情，而是为了给他一段珍贵的回忆。就算不回老家过年，既然住在广东，我们就按照广东的习俗来过年，让儿子在真真切切的体验中感受过年。
广东人过年行花街、逛花市是必不可少的活动，鲜花象征着花开富贵，行花街也代表着来年行好运。金桔树在过年期间最受欢迎，几乎每家每户都会买一盆，代表如意吉祥。
舞醒师也是春节期间最热闹的活动之一，很多商家都会请来醒狮队，在广场表演，还逐户拜贺，以示醒狮临门，安好吉祥，主人家则悬赏于门，包红挂青，让瑞狮去摘取，名曰“采青”。
广东人过年的另外一个仪式就是派“利是”，表达吉祥如意。大人给孩子，老板给员工，一般过完年第一天上班，员工都会收到老板派发的利是红包，有的人那一天能拿到上百元的利是。
买年货，买春联，贴春联，贴福字，包饺子，吃年夜饭，看春晚，拜年......这些也依然是过年的传统项目。我要带儿子参与每一个过年的活动，我要与孩子一起，没头没脑地全情投入，我相信多年后，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年味，这是过年才有的生活，这就是过年，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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