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瘦骨嶙峋的身子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霉气直刺鼻腔。像一只慵懒的猫,探出一个头来,还是好冷,头又钻回了被子里。她……失业了……


  时光倒回到了10年前……那时候,她还住老旧的平房,门前有个院子,妈妈是做生意的,爸爸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错一个字都不行,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不准出去玩!来来回回写不好笔字,还想出去玩,走,跟我出去买字帖去。”

  那时候穷啊……写完一遍字帖,再用更粗一点的笔重新临摹一遍,也算是二次利用了。

  每当周末,墙的那一面就会传来欢声笑语。铜铃一般清脆的笑声让她不止一次的想要竖起耳朵倾听,到底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是彤彤跳格子输了,还是小文踢毽子又踢到了隔壁怪爷爷家。起初,他们还会兴高采烈的跑到她家的铁栅栏门口扯着嗓子叫着她的小名:“出来玩呀~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我不去了,妈妈让我在家学习,你们玩吧”

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从未从她的小伙伴们身上移开,恋恋不舍的,扭捏作态的样子换来了大家同情的眼光,但也只好离开……谁会透过那个只能伸进手去的小窗口陪你玩耍呢……一来二去的,便再也没有小朋友来找过她。外面的笑声似乎跟她越来越远。

  爸爸在她的窗户外又盖出一块空地,为了方便洗漱做饭。忽然之间,她的房间暗了下来,她只能开灯学习,可是,灯泡有点发黄发旧了,让她的眼睛很不舒服。于是爸爸又给她买了一盏台灯,每天傍晚下班回家,看到女儿规规矩矩的趴在桌子上写字,就会觉得很得意。

  “爸爸,我看黑板有点模糊”

话音刚落,爸爸就有点不高兴了:“多大的孩子就近视!是不是平时看电视看得?你看跟你这么大的小孩有几个近视的?”

心里有点委屈,但也没有办法……转头看看,整间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她关上台灯,又钻进了被子里。嗯,越黑越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习惯了黑暗,挺好的,这样,谁也看不清她眼里的眼泪。

  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安静的待在家里了,再也不用应付那些催命电话,再也没有劈头盖脸的责骂,当然,再也没有朝五晚九的工作……她点开手机,时间刚好是七点五十分,生物钟果然可怕……


  她对冰糖草莓情有独钟。

上初中的时候,她的学习名列前茅,但是初中是个特别中二的年纪,班次的靠前,男同学的追捧,让她有了些小女孩的骄傲,但是儿时的孤僻让她对班级所有同学的关系无所适从,成绩一落千丈,父母也表现出了绝无仅有的失望,于是她想要拼命往上赶,终于有一天,她考到了班级前十。她兴高采烈的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连忙打电话告诉了正在上班的爸爸。她期待的看着妈妈打完电话。中午爸爸下班,手里攥着一串红彤彤的东西,高兴的恨不得把女儿抱起来。打开塑料包装纸一看,是一串包裹着冰糖的草莓,诱人的香味和透明的光泽让她不断的咽口水,舍不得咬下那第一口。直到冰糖开始有些融化了,她小心翼翼的舔了舔,终于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这个味道让她终生难忘。所以,每次有好吃的东西她都会留到最后,因为它的美味会增加十倍。

 

半晌,她看了看还没退出的工作群,她们正在兴高采烈的讨论某个领导女儿举办婚礼的事宜。出事那天,没有人敢替她说一句话,风言风语传到了最狠的角色那里。阴险的招数,旁人的落井下石,让她突然想起来儿时那个街道里,一切都还是童真的年代。从懂事那天起,她出门就不穿鲜艳的衣服,她怕太过显眼,她尽可能躲避一切她可以避免参加的社交,殊不知让她在工作几年的公司里的某一天陷入了更深的漩涡。每次调换岗位,她都带着极大的负面情绪低头苦干,她越是想离开这个世上的纷纷扰扰,他们就越是缠的你动弹不得。


  “来,说一下你能考进前五名的感想让大家分享一下”班主任头一次点了她的名字。“嗯……我想说,您平时总说我学习不行,家长也这样说,那我就好好努力呗,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考了这么好的成绩。”她受宠若惊般的说完了自己的感想。班主任却一脸嫌弃的说了一句:“好吧,你说的我一句也没听清楚,可能坐在后排的原因,你先请坐吧”  霎时,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恍神的坐下以后,一股血腥味直冲她的喉咙,她低头干呕了一声。那一天,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只觉得,是黑暗的驱使,是阴郁的化身,不管是什么,她的眼前,都不再有色彩,她的归属,只有她所在的房间……外面的世界等待她的都是豺狼虎豹……她不想面对现实。               

  想着想着,阳光洋洋洒洒的照进房间,只听见胃里发出抗议的声音,25岁的双手,连个情侣戒指都没有,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套上卫衣,拿起手机钥匙朝门外走去。还是另谋出路吧,她有点想念冰糖草莓的味道了……

  失败可以让你沉沦一时,人性一直要求你要完美……但是生存,是逼迫你不断的从泥沼中爬出来,哪怕是为了衬托这世间的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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