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后悔，

总是憧憬着天边抓不到的云，

却没有好好珍惜一直窝在身边的猫。

——正文预警

奥运季里的集训让刚刚分手的张舒禾和许正清每天都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除了每天必要的训练，平常的吃饭和休息两个人都会离得远远的，生怕再有什么交集。

训练的强度很大，不过好在经过老秦头儿两年的魔鬼训练她能很快地适应下来。训练枯燥而乏味，如果是以前的她，早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不准还会偷偷地跑出去偷懒。但是现在永远都不会了。

对于张舒禾来说，小白球只是小白球，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小白球对于她自己来说，永远不会被赋予特殊的含义。但是张继科和刘诗雯的女儿不是，那对于她来说，是父辈传下来的遗憾与信仰。

意大利之旅让她兴奋又害怕，她的位置再也不是两年前无法被人替代的天才少女了。消失在乒坛的这两年，不多不少，却也足够涌现出更多的天才少女。曾经只能当替补的冯清清，远在大洋彼岸的奈美，还有近段日子新加坡横空出世的周南菲，都是她近两年内没有接触过的对手，张舒禾的内心毫无把握。

相比于混双，她更担心的是女单赛。

“近三年内周南菲参加过的大型比赛的视频，都在这里了。”樊振东坐在椅子上，把一个银色的U盘递给她，“我觉得对于小林奈美来说，这个新加坡的周南菲才是一块儿更难啃的骨头。”

胖叔很少在他面前这么严肃的样子，张舒禾也收起了笑嘻嘻的脸，皱了皱眉头，“这个周楠，我以前打比赛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过她啊，怎么会一下子就出现了。”

“那是你没有注意过，更何况你两年都在东北，没有参加过什么大型比赛。”而后，她又顿了顿，继续说着，“我带着清清比赛的时候，遇见过她几次，不简单，如果以你现在的实力跟她打，我觉得还是她更胜一筹。”

听到他这样说，张舒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奈美呢？”

“小林奈美跟你不一样，你是爆发型选手，她更偏向于防守，周南菲，这个小姑娘比你们大四岁，不管是反应速度，力量，还是经验，都正处于巅峰状态，我看过她的现场，没有什么能在短时间内看得出的破绽。”

“而且，在上一届世乒赛里，她跟小林奈美碰过几次，虽然奈美的进步也很大，但是跟这个周南菲比起来，略输一筹。”

“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说你的实力，是你的伤。”

张舒禾愣了愣，有些懵，“我的伤，已经快一年多没有再复发过了，而且我都有配合治疗，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樊振东拿出了一份体检报告递给她，“这是你最新的体检。”

她的手有些颤抖着接过，看着上面几个大字，却迟迟不肯翻开。那些伤痛，她已经有一年多不再感受了，师父说，只要她不是太倒霉，大概率情况下，是不太可能会复发的。

“我…我不是都已经一年多没有复发过了吗？”张舒禾好像可以猜到他接下来的话了，“所以，这次…是又要放弃我吗？”

樊振东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丫头，叹了口气，“这是上面的一致的决定，没有让你退赛，是安排了专门替补你的队员。”

“是冯清清？”张舒禾有些激动，拿着报告的手指微微颤抖。

“不是，清清这次是跟你一样的正式队员的身份去意大利。”

她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我没猜错的话，是专门为了我培养的替补吧？”

樊振东面上有些难堪，“朝朝，这不是…”

“那如果我没有出错的话，才会是我，对吗？”张舒禾眨了眨眼睛，面上又恢复了笑容。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叔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对于比赛来说，团体的荣耀远远比个人来的重要的多。”

“你该明白这个道理，不管你什么心情，都该接受这样的安排。团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放弃金牌，你也应该知道这次的比赛意味着什么。”

……

樊振东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着，张舒禾拿着她的体检报告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夏夜的晚风吹在她脸上，凉丝丝的，让她感到一阵又一阵悲凉。

“我刚还在训练室找你呢，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呀？”张继科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来。

“爸？你怎么有空来操场？”她回头看见父亲正朝着她走过来，有些惊讶。

“你妈，又让我给你拿了一大堆东西，还有你爱吃的牛肉干儿，她做了一大堆，非让我给你拿过来。”张继科搭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得。

张舒禾看着眼前跟他并排走着的父亲，他站在她旁边，好像给她撑起了一片天，心底那一团莫名的害怕顿时烟消云散了。

“爸，我好像很自私…”她低了低头，语气闷闷地，“我…我以为我一直被人坚定地选择着，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张继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爸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还达不到你这样被重视的时候呢。我那个时候，比你还倔，总是觉得我最牛，我最厉害，觉得以后中国的乒乓历史上总会有我一个名字。”

“对于团队来说，个人的荣耀一直要在团队之下，金牌就那一个，只要是我们团队的人，谁拿都可以。但是对我们来说，那块金牌，不仅仅团队的荣誉，更是对于自己梦想的一个交代。”

“满身伤痛都不在意了，满心满眼就是那块金牌。我那个时候也遇见过一个人，只要是能让她拿金牌，命都可以给出去。”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嘴角牵起一抹不自觉的笑。

“你听着，爸爸和妈妈，还有弟弟，永远支持你，伤痛固然很可怕，但信念会战胜一切。更何况，你的腰伤体检报告上不是也说了嘛，控制良好。”

他比张舒禾更要知道伤痛的心情，庆幸的是，他熬过来了，他的女儿也可以，这是他跟她的女儿。

“不管结果怎么样，在爸爸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冠军。”

“永远不会被人替代。”

夏夜的操场上，张舒禾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被抚平了，内心对于赢的欲望更加旺盛，看着爸爸满是追忆过去的眼神，她更加想要赢。

“我会是冠军的…”

“一定。”走在爸爸身边的小女孩儿死死地攥着手里的体检报告，暗暗发誓。

……

清晨的人训练室里，噼里啪啦地尽是乒乓球掉地的声音，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烦，背心已经被浸满了汗水，一滴一滴地砸进地板里，把红色的木地板晕染地更加鲜艳。

打完了最后一个球，张舒禾抹了把脸，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许正清也放下手里的球拍，拿了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着。

喝完了大半瓶儿水，他才开口，“刚才最后一个球，咱俩走位不太顺，你老是挡我视野，我应该也会挡你的，咱俩要调整一下…”

他说了一大堆，却迟迟没有听见身边人的回话，许正清回头，看着她蹲在墙角的样子皱了皱眉，快速地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没事儿啊，我就是有点累。”张舒禾扭头看着他，“我蹲着歇会儿。”

“是不是腰又疼了？”许正清有些半信半疑地开口，他很信任秦爷爷的医术，因为她确实有一年多没有再复发过。

“没有，我腰已经好了，我可能是还不大适应集训强度。”趁着说话的功夫儿，她早就利落地站了起来。

许正清看着她又活蹦乱跳的样子，张了张嘴，眼神暗了暗，“不舒服就说出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真没事儿，那腰伤要是再复发了，我现在只会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张舒禾看着他苦笑着，立刻又转移话题道，“我们继续吧，你刚刚说得对，我们的走位是有点问题，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种新的方法…”

许正清看着她拿上了笔，慢悠悠地走到球台旁，弯着腰拿着笔画了画，“你看，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这样走，你还是负责远程防守，我就还负责进攻，然后，我觉得，场地肯定是不会限的，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

“你觉得呢？”她说了半天，抬起头冲着许正清眨了眨眼。

“很完美，但是对于你自身的力量和速度要求很大。”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计划的缺点，又补了一句，“近乎苛刻。”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有这样的时间让你得到这么大的提升吗？”他的语气冷冷的，显然是不太信任她。

张舒禾被他的一番话噎住了，抿了抿唇，“我…”

“我会尽量…”

“现在要的不是你尽量，你努力，是百分百把握的事情。”许正清拿过她画的图纸，冷静地指了指几个地方。

“那我一定，我会百分百。”张舒禾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开口。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嘴一样，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下意识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