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罗兰曾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这是我读完《一个人的朝圣》后,最先想到的一句话。
老迈的哈罗德,退休后,过着一眼可以看到头的生活。偶尔修剪花草,大部分时间沉默而安静,直至通向死亡。
我们曾是好奇饮料机里边是不是藏着一个人的孩子,带着对世界的好奇心,带着尝试一切的无畏。
我们也曾是那个在妈妈回来前拼命给电视机散热的孩子,小心着不被发现刚刚又看了大风车。
然而有一天我们发现,我们走入了和哈罗德相同的轨道。重复无数个相似的今天,日渐消磨掉了那一份好奇心和活力。
然而有一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哈罗德的好友奎妮寄来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罹患癌症,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结。哈罗德震惊不已,他仿佛牵动一丝肌肉,就能让情绪崩溃。
看到这里,我以为哈罗德平静生活的前溯,是和奎妮的一段爱情。
哈罗德有妻子莫琳,他们几乎陷入了冷战。用哈罗德自己的话说, 他们分房间睡,每天的交流仅限于“嗯”,“是”这样的字眼。我揣测他和妻子莫琳生活的不幸福,也许他和奎妮这段感情,是他心头的朱砂痣,那朵红玫瑰。
六十岁的哈罗德,由一个加油站女孩的启发,决定走路从英国最南端走向最北,他认为,只要他虔诚地走完这627英里的路,好友就可以活下去。
没有专业的徒步装备,没有拿好手机和充足的现金,他就这么出发了。他给奎妮所在的疗养院打了电话,请她务必等他,他会带着诚心走路去。
如果在标准的心灵鸡汤读物中,必然会是哈罗德一路艰险,却也顺遂平安地到达了重点,喜悦与骄傲接踵而至,奎妮也还活着,老友彻夜畅聊。
而这本书却并不是心灵鸡汤,甚至打破了所有的传统想法和套路。
哈罗德带着起初的兴奋和坚定,开始了徒步。他收到过一些陌生人的善意和鼓励。
哈罗德因为童年的不幸,沉默自卑,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哪怕坐在餐厅中间的位置,他也会手足无措。所以在回答别人走路去最北部的时候,别人一句“原来是很棒的朝圣者”,让他深感不安。
他说自己不是什么朝圣者,只是想要做些什么,语言的无力胜过行动的表达。
随着哈罗德一路前行,他在一个人的行走中,回忆交替闪现。他那向来看不起他的儿子,还有因为儿子远走对他彻底失望的妻子莫琳,还有和奎妮在酿酒厂的那段回忆。
我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走下去,遇见一些人和事,带着感动和祝福到达终点。
而他,却在想起儿子戴维和妻子莫琳的时候,自责难过,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和丈夫,难以继续走下去,甚至很多时候走错了路而不自知。
看到这里,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哈罗德这次徒步的意义,自我治愈与救赎,打破他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为一件事坚持一次。
这时候我与哈罗德产生了共情――二十岁的我们与六十岁的他,何其相似。人生的路上,低谷常有,坚持不下去放弃的念头也时常出现。
他走在英国的每条国道上,四目所及,是绵延的公路和抵达不了的远山。多像我们在为人生为理想奋斗时,看不清前方的路,带着忐忑和不安的心,带着有时候想要放弃的念头,遥想终点的样子,让自己再坚持下去。
哈罗德遇到过等待不会再回来的男友的女护士,也遇到过迷恋一个男孩的英国绅士,也遇到过离婚后不敢再接纳爱情的女士,还遇到过表里不一的超级明星。世情百态,是别人的人生,而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反复诘问的人生。
同一时刻,在家的莫琳,才开始感到哈罗德离开的不适应,她开始惶恐,怕和她过着一样平静又绝望生活的哈罗德挣脱了这样的生活,离她而去。
当我看到哈罗德给莫琳打电话说起旅行的见闻行程,她明明有很多话要说要问,明明想要开口让他回来,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哦,知道了”。
哈罗德百般失望,他最想要莫琳的鼓励和支持,然而莫琳的态度,却让他本坚定的旅程,变得动摇起来。
你不行的,你凭着一双帆船鞋,不可能走到的,不要在再做梦了。
是不是像我们每个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周围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随着他的回忆汹涌,他有时甚至浑身颤抖,小腿肿胀疼痛,内心绞痛,无法再前行一步。他那因为他缺席成长自闭酗酒的儿子,他那因为儿子冷漠对他的妻子,还有他亏欠的好友奎妮,放弃他的父母。越来越绝望,失意接踵而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失败的人。
后来哈罗德就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中,不断树立信念而又放弃。他自问他哈罗德算什么,一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一个将死的老人,一个可笑的人。
全书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点,是哈罗德的那些追随者们。哈罗德的事被媒体大肆渲染,他被虚化成为了英国最有信仰的人,媒体甚至还编造出了他和奎妮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大批的追随者涌来,哈罗德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带着大队的人马。这里面,有出狱的犯人,有精明的金融从业者,大家从刚开始的决心改变自己的生活,到一队人为了住宿和饮食争吵,一些人甚至开始拉广告代言和赞助,并邀请媒体采访。哈罗德在这样一队吵吵闹闹的人中,被迫对着镜头不知所措的笑。
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想要虔诚徒步改变生活的状态,更别人真心实意为奎妮走路而去。
我们遍历人生的孤独,感慨越是长大越难以打开内心。惧怕孤独的我们,有时候会牺牲梦想选择合群,选择与大家在一起确保自己的安全感。可是却忘了,一个人独行的时候更为清醒,孤独有时候是好事情。
哈罗德一路行走的过程,是和莫琳和解的过程,也是和自我和解的过程。失去男友的护士,告诉他人生短促,且行珍惜,哈罗德才真正开始回想和莫琳相处的每个过程。
这一端的莫琳也是。她发现自己十分恐惧没有哈罗德的生活,家务也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把自己的东西搬回哈罗德的房间,手指穿过他衣橱里挂着的大衣,潸然泪下。
时光流逝,我们有的时候专注于成长。当所有的感情被生活磨掉,不过是习惯了对方在身旁。而一生真的短促,我们要好好珍惜彼此的缘分。
最终哈罗德抵达的终点。他想象中和奎妮相拥而泣,彻夜畅聊的场景被奎妮面目全非的脸打破,她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睡着,已不能说话。奎妮已在死亡的边缘。
哈罗德这时候情绪崩溃。他因为儿子的自杀死亡,醉酒大闹酒厂摔坏老板的东西,奎妮替他顶罪,他却来不及说句对不起,这份愧疚在死亡面前愈加沉重。
他哭着为奎妮挂上旅途中买的玻璃石头,离开疗养院,却觉得失去了方向,心头茫然。对奎妮的愧疚已无法弥补,莫琳是不是还爱着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真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老头,他这一个人的徒步真的可笑。
这历经87天,627公里的徒步,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能做到不问意义和价值,而享受每一个今天,每一个过程,每一个当下吗?
莫琳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一直以为,儿子的死亡其实和自己也有关。他们除了戴维剑桥毕业的聪明头脑,对戴维一无所知。她察觉了哈罗德一直以来对戴维的爱,小心翼翼却满溢而出。
毕竟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她原谅了哈罗德,或是说她爱他从未怪过他。她找到了哈罗德,哈罗德颓然失意。莫琳无声拥抱了他,他们聊起了过去,聊起了琐碎的生活,想到初遇哈哈大笑。
这本书的主题,从不是洒鸡汤告诉我们,坚持和努力能帮我们找到人生的意义所在。而我喜欢它告诉我的事,去做一些事,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然而过程中却收获到了一些比结果更重要的事。克服软弱的自我的过程,克服懒惰的过程,重新认识自我的过程,学会坚持和拼命做一件事的过程,难能可贵。
哈罗德在这87的徒步中,让我看到了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的英雄。认清生活的真相,懂得了世界运转的规律,却能够更加热爱生活,越挫越勇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