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白头

之前的两章因为自己构思还是不够,所以打算从⑩开始重写,开始虐不但是对他们,对我也是一个很大的苦难。希望可以写出我心里他们的结局。

晓星尘愣在那里。

明明是寒冬,呼吸微微急促便能在空中散出白烟的时刻,他却感到燥热,炙热的气体从心口处蔓延到全身,烘得他全身发疼,眼角甚至被蒸出几点泪珠来。

风刮得急,将衣角吹起,连妥帖束在背后的头发也被带起贴着他的脸纷乱飞舞。

突然有一滴似乎是雨滴样的东西落到他的手背,而后是脸颊。一滴接一滴落到他脸上融化,他才后知后觉,原来是开始下雪了。

接连几滴雪在炙热中脸庞上融化为他落下几点清凉,让他已经有些恍惚的神色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听着重新被自己的耳朵接受的沉重呼吸声,突如其来的倦怠涌上来,让他几乎有些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艰难牵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来。

“风有些大,子琛可否再说一遍?”

许久的沉默。

似是落到了池中的石头,连一点儿涟漪都没有带起,便消失在水面。

他突然怨恨起自己眼盲来,怨恨为何三人中只自己看不见,连其他二人此刻是什么表情都看不见,是喜是怒都无从知晓。

也是,若自己能看见,也不至于连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敌是友都没分清。

是吗?

脑袋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笑声,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语气却带了极大的怨气。

晓星尘便勾起嘴角笑了,没等一旁人接话,他开口。

“子琛是说,这个陪了我三年的人,是那个毁我壮志、逼我挖眼,让我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仇敌-薛洋?”

他止不住笑意,笑意愈发浓烈惹得唇角越来越高扯得他脸有些发疼,笑声散在呼啸的寒风中。

你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脑中那个凄厉的声音继续说,轻飘飘一句话便在他心口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来。

晓星尘至此跌入了回忆的漩涡中,脑中的声音像是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呼吸急促,让他无法逃离。

他感觉身上又冷起来,热气还未褪去,便遇到了中途崛起的冷气,两者交缠混斗,晓星尘感觉又冷又热,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道长?”

清明的声音突然划开寂静,晓星尘气喘吁吁撑着膝盖,弯着腰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怎么中途突然不见了踪影,此处有走尸,伤到你怎么办?”

薛洋划开荆棘丛跑过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晓星尘感觉有人抓住自己道袍的衣角。

“道长怎么跑这么匆忙,你看,道袍都被划破了。”

顿了顿,又开口。

“中途遇见了几个走尸,还好都是低阶走尸,不过我法力还是不够,缠斗了许久才解决了他们。”

晓星尘闻着薛洋身上沉重的血腥味皱了皱眉,将疑虑压下拍拍薛洋的头。

“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了。”

薛洋应了一声,笑声也跟着响起,弯弯绕绕的调子带着显见的欢悦。

几滴水声突然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将笑声慢慢压下去,最后居然有瀑布的声音。晓星尘皱眉的时间,水声突然散去,几声乱哄哄的尖叫声后,一个清明的声音突然在近前响起。

“道长……道长,你醒醒。”

晓星尘感觉到有人跌跌撞撞跑过来将跌到地上的自己扶起,那人匆匆忙忙将自己脸上的血迹擦掉,不过不久后血迹又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晓星尘不住颤抖,紧紧抓着薛洋的手臂,嘴里只重复一句。

“你可是杀人了?”

“道长,我可以作证,他并没有伤那几个人。”

凌厉的质疑在阿箐突然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后化为微雨,晓星尘发觉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他强压下怒气,抬头望向阿箐的方向。

“阿箐?你……作证?你……不是眼盲?”

“道长,我是天生白瞳,并不是眼盲,之前骗你,是……怕你不肯带上我。”

晓星尘深吸一口气,“他当真没有伤人?”

“没有。”

晓星尘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便重重跌到薛洋怀里,薛洋也跟着松了口气,又开始唤他。

“道长。”

晓星尘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味来,薛洋刚刚唤他的那个声音和现下有些不同,刚刚惊恐下唤他的声音像晓星尘之前遇到过的一个人。

是谁呢?

晓星尘昏昏沉沉想,终于抵不住倦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又是几滴水声,晓星尘才要仔细分辨哪里来的水声,一旁却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道长”薛洋的声音在近旁响起,带着些平常没有的期盼。

“道长,我们相识也有两年多了,你却一直以小友来称呼我,也太生分了些。”

“那我该称呼你为什么?”晓星尘有些好笑地感受着他慢慢靠近自己,听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在自己接话后仿佛是撞见了了不得的什么美景一般突然滞住。

少年人的爱意似乎不必说明,便在呼吸间浓重传递出来,在晓星尘耳边回荡,让他的耳尖微微发了红。

“那就唤我为阿洋吧。”

原本的惊喜和羞怯在这句话后被吹了干净,晓星尘恍惚间有些眩晕感,嘴里不住低声念着“阿洋”两个字,感觉胸口空荡荡的。

他想向薛洋问个清楚,到底是什么名字不可以直接说出来,只抛出个乳名来,或许并不是乳名,只是从名字中取了一个字来试探他。

晓星尘感觉手心有些出汗,满腔的问题在那人慢慢凑近的身体前化了干净。

只是巧合,他劝慰自己。

晓星尘喃喃去念他的名字,去勾他的手指,去贴近他凑过来的唇,在屋外狂风声中与他相拥。

那时候他可以听见一旁床上的阿箐喃喃念着梦话。

“道长,快逃,坏东西他……他左手小指……没有。”

“星尘?”宋岚的声音将他从梦境里抽离出来,他等待意识回归,慢慢从床上爬起,感觉屋内凉得厉害。

刚刚叠在一起的梦境似乎是有人专门为他整理了一番,好叫他仔细看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被人哄骗至此。

屋内越发冷了起来。

他摸索着接过宋岚递给他的外衣,披上后淡淡叹了一句。

“这天气越发寒冷了,明明都快初春了。”

宋岚只应了一声。

晓星尘的笑意便慢慢爬上他的脸,他抿了抿唇,有些感慨。

“仔细算算,我们都有三年未见了,我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我。”

顿了顿。

“抱歉,让你和白雪观卷入此事。若不是我年少气盛,也不至于”

“不”宋岚打断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星尘,此事错不在你。当初我实是悲愤异常,才将怒气都冲向你。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罪魁祸首,一直都是薛洋。”

“是我对你不住。”

再听到薛洋这两个字仿佛都可以看到腐朽的屋子和结网的蜘蛛,连名字都带了恍如隔世的感觉,让晓星尘一瞬有些恍惚。

“薛洋”他顿了顿,感觉喉咙泛起腥甜,“可是死了?”

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必要,可晓星尘还是忍不住想问,想听听他的死讯,将自己从又憎又爱的情绪中扯出来,让自己不必在痛恨和爱意中纠缠。

可是听到宋岚“嗯”了一声后,他还是压抑不住地颤抖,恶心感直直冲上头顶,让他不自觉弯腰干呕起来,额间迅速布了一层汗,汇到眼睛下的血水中,在脸上划出几道沟壑来。

好难受。

他攥紧拳头想将浓重的恶心感压下去,没想到更加汹涌。

喉咙刚开始只是干涩得难受,而后是浓烈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似是要将内脏尽数呕出,好让埋得更深的爱意也一并都呕出来。

将那恶心的、布满罪恶的爱意尽数丢开,并着自己的那份内疚、那未对他人说过的隐秘的罪恶,那份为着肮脏的爱欲丢掉所有他所珍重一切的悔恨。

常家上下五十几口人在辉煌的大殿里横七竖八倒在一起,血腥味和尸体的腐臭混在一起,并着乱飞的苍蝇在那里绘出一个人间地狱来,所有人的舌头都被剜去,嘴边都留了血迹。

之后的白雪观也是如此,只留了一个被剜去眼睛暴走的宋岚,他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呜咽声惊走了落到近旁的乌鸦。

他的眼睛也曾完好。

那个少年意气的眼睛里装过慢慢腐朽的身体,装过宋岚气急将他从白雪观赶出时候宋岚满手的血,装过常萍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再插手此事的时候,因为膝行磨破的衣服。

他看过那么多破碎的生命,见过那人穿着金星雪浪袍一脚掀翻摊子恐吓摊主,对着宋岚的那个阴郁的眼神,他怎么可能都丢到一旁。

他恨薛洋。

自己却将这不共戴天的仇人悉心救治不说,还喜欢上了他,在明明有一些怀疑的情况下与他相拥,与他唇齿纠缠。

晓星尘觉得自己恶心。

薛洋死了刚好,那个十恶不赦的流氓,早该堕入地狱。

可自己记忆里的“阿洋”笑意浓烈,为自己昏暗的生活带来光亮,为自己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为自己找到过那么浓烈的心动。

他怎么可能是薛洋,他怎么可以是薛洋!

晓星尘从床上跌下来,他回望自己一生,执拗想找到一个理由。

为何自己要被这样对待,行侠仗义不成,救治伤人也不行,跌跌撞撞、兜兜转转被薛洋玩弄于鼓掌。薛洋将他拉下云端,将他踩进泥里。现下,是要将他亲手送入地狱不成。

那样也好。

晓星尘浑浑噩噩间抓上了支在床旁边的霜华,被人从背后抓住。

“星尘!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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