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处暑,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雨,应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俗语,感觉到阵阵秋的凉意。此刻正是午后光景,阴天,零星的小阵雨时断时续,让空气分外清新。走出机关大院,踏着熟悉的柏油路,信步东行,我已行走过好几回了。
我早已习惯这样的行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挥洒掉案牍劳形的疲累,呼吸一下旷野清新的空气。这几年的工作属性,不得不需要自己找时间放松、休整啊。
忆起那些年在县里一单位供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敲击着键盘,大脑不停地运转,找灵感,捕捉新闻码文字,沉浸在文字的国度里,指挥文字的大军执意驰骋,累了、困了,索性暂停手中的活儿,走出办公大楼,也是这样的行走,沿着花木绿植葱茏的河畔,别有一番心情在心头。徜徉其间,并不觉得无聊、乏味,不经意间有时还会遇到意外的小惊喜。
秋日的旷野,因云层覆盖,阳光不骄不躁,气温正好。栾树花也应时而开,黄色的花瓣或悬挂枝头,或悄然落地,与天空游走的白云交相辉映,装点着集镇的街头,让人们感受到秋的韵味。黑色的柏油路像一条绸缎,铺设在高低起伏的岗梁上,雨后的路面干净整洁,一改前时高温酷暑中车辆碾压而过扬起的尘雾。路两侧的冬青树犹如礼兵列队站立,生机盎然,透着生命的勃勃绿意。这条属县级的道路,承载着唐河东与唐河西乡镇间的经济文化交流。
独自行走,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便觉自由至极。这路上不时有大小车辆经过,忽然一辆相向而行的黑色的“北京现代”小轿车,在我左侧前边,缓缓减速、停下,从摇下的车窗玻璃后传来亲切的问候。原来是半坡村支书刚加完班回去吃午饭的,平日里原本阳光朝气的,今却面带倦容。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易,无论从事何种职业,想干出彩,各有各的苦乐。
透过高低琳琅的树木,一块蓝色的长方形广告牌子掩映在千亩的国储林中,走近一看,只见牌子上醒目的写着国储林的负责人、面积等,环顾四周,一望无际,那近几年栽植的林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有栾树、有国槐,把两架岗坡装扮得分外妖娆。
下主干道,沿着牌子西侧的水泥小路南行,依稀看到波光粼粼的半坡水库,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绿意盎然的旷野上。水库还留着往昔的影子,它说着话,唱着戏曲,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抬头望去,南北长,东西短,呈椭圆形,也似半月牙形。水库的东半部紧接环库的水泥路,较深,中间也深,西半部浅,多水草,有灌木,显现倒映在水中的树和云,偶见水鸭受惊掠过水面,白鹭环飞鸣唱,引逗得库边垂钓者阵阵惊呼。这水库似乎有了别样的内涵。不只是鸟鸣一样好听的水花碰撞出的一些细碎的银色波浪,沿着水面缓缓向前。
忽忆起这水库还叫“半月潭”,系前几年原一女作家在此地主政时,大兴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在此整修拓展了水库,并因地制宜,修建了环库公路,栽植风景树木,打造出游园雏形。并将库名“半坡水库”更名为文绉绉的富含诗意的“半月潭”。
库堤加固的水泥路上停放着电动车、小轿车,大约有二十余辆,他们的主人手执钓鱼竿,各在自己选好的位置坐着,眼盯着鱼漂,不时有钓到鱼者,一惊一乍一喜,乐哉悠哉。这些都是附近的村民,也有集镇上的商户老板,老中青少,分散于此,各得其乐。水库观察站的岗楼倒映在波光滟潋的水面上,伴随着波纹在晃动。
过观察哨楼,前面有大片空地,嗅着特有的微风送来的阵阵清香,环顾、眺望,尽是村人栽下的各种农作物。芝麻花期已过,结蒴、成排分列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因中部以上的叶子已被掐掉,那是人们加工食材去了,烹制绿豆芝麻叶面条所需,它是中原一带独有的一道美食风味,当属非物质文化遗产之类;玉米顶着茸茸的穗状花絮,密匝铺排,午风过处,摇身又颔首,想竭力引起我的注意;谷子笑弯了腰,肥硕的谷穗低垂着,唯有一株狗尾巴萆草,昂扬着高傲的头颅,尤其显眼,也许是在抽穗前懵糊了农人的眼睛,良莠难辨,混杂而生,今秋风乍起,终现原形。
一群麻雀发现走近的我,随着“呼—”地一声,振翅远飞了,虽然在谷田里扎了草人,围了晃眼的彩带,但是,贪吃的麻雀等鸟儿仍然光顾于此偷偷啄食。谷子的产物是小米,金黄金黄的,且富含营养,在当代军史上功莫大焉—用小米加步枪武装起来的红军,曾经打败了美式飞机大炮武装的国军!又联想起小学时曾经的“忆苦思甜”课上,老师讲起的“吃糠咽菜”,那“糠”便是谷皮和秕谷做食充饥的呀,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也曾救活了不少的灾民。俱往矣,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岂能忘?
这里岗坡土丘多,自然沟壑也多,杂草灌木交织覆盖,深不见底,几只青蛙“哼哈”和鸣,尚有蟋蟀拉弦伴奏。岗坡上一行行槐树傲然屹立,近观上、中、下分布着槐连扥、小白槐花、槐米伴绕,虽同株但花实不同长,葱茏而幽静。其间有鸟儿站着,静默不语。
沟边偶有野生小枣,筷子般粗的枝干支撑着伞状型的树冠,枝条上的枣叶伴附着一嘟噜圆枣,结得很密。生长在贫瘠的岗丘地,点缀着杂草灌木,枣不大,犹如莲米,有青的、红的,吊在枝下,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出于好奇,欲取之。一手攥紧旁边一杂木树枝,移步慢慢靠近;躲开枝条上如针尖般的枣刺,一手慢慢握住枣树的枝干,小心翼翼地一扭,折断了。拨拉开枣叶,数了数,竟有三十颗枣,情不自禁地摘下一颗,送到嘴里,嘎嘣脆甜,微酸。突然明白,这就是酸枣!酸枣的称谓,一直以来是我在书中读到的,从未品尝过,今天竟然有幸亲身体察品味。这意外的收获,岂不快哉?
忽有一群喜鹊从头顶飞过,“呜呜—”声过后,掀起带动的空气形成一阵习习的劲风,使一黄色的喇叭花随风摇摆、飘动。细看,藤蔓如蚯蚓,由性攀爬缠绕,蔚蓝的花儿开在阴影里。四周到处是疯长的野草、杂树,齐人腰深,野草、野花随风摇曳,与空气里氤氲的土腥气、包谷穗子的芬芳,以及槐花等散发着的淡淡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情趣,更有,不时发现受惊的肥硕的蚂蚱在脚下蹦飞······
田野还是老样子,草木日渐衰枯,因长时间的干旱没了有效降雨,与往年同期相比,草木稼穑多了沧桑,田垄埂间过早接受了苍黄。紧挨半坡水库的田间地头不时窜出几只白鹭、野鸡之类的候鸟,或眼前一晃溜走,或振翅高飞,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里。它们是我生命记忆里的永久过客,终生难以抹去的乡愁。
农作物成熟尚需一段时间,苞谷叶子有的黑绿、肥厚,有的苍黄、瘦薄;而已长成的苞谷棒子,有的丰硕“尺巴长”,有的如“老鸹头”拃巴长,由于旱情、土壤肥力、管理等多种因素影响使然,造成其品相、粒重和成熟收获期也会相应不同。由此推己及人,环境造就人、决定并影响人,诸如时下流行的官二代、富二代、农二代等称谓,其家庭背景即决定命运,及其人生走向。
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泥路与土路的连接处,这里地势极高,站在上面,向东北方向眺望,透过半坡村稀疏的林木、低矮的房舍,影影绰绰可见飞架东西的半坡唐河大桥,以及唐河东岸的村庄,墨绿的树木映衬着一座座白墙红、蓝铁皮屋顶的楼房,扑入眼帘的还有奔驰的汽车;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庄稼、树木、房舍、羊群······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再往前走,已是一条蜿蜒的泥土路,间或是一片又一片、或一绺又一绺的葛巴草贴附着路面,踏在上面行走松软舒坦,长时间在硬化的水泥路或柏油路面上行走,是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
宋朝王安石《游褒禅山记》的经典名言—“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的确如此,置身于此,此时此刻,不能不佩服宋老夫子的先知先觉呀!
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近了,我该返回了,一边走,一边想。
人间四时有序轮回,草木一岁一枯荣,人生短暂,时光如白驹过隙。人生啊,有多少怅然遗落的后悔事,我们永远无法回头重新复盘。所以,要走,要看,就得趁早,把尘嚣远远抛开,与想见的能见的靠近一点,靠紧一点。
走,与天气又有什么关系呢?与山高路远又有什么关系呢?与事务及琐事繁杂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与人之间,即使天各一方,路途遥远,相会不便,也要找时间创造条件多聚聚,多见见。人生短暂,人生见一面少一面。试想身边有多少人想走,却一直走不出去,一个在一处死熬,一个在一处活煎,隔空而望,等到想走,已经难了,不知怎么迈步,也迈不开步,徒留一声凄凉的的叹息。其实,人在世上只是个过客,时间一到,该走就得走。
行走,可以独来独往,也可结伴前行。在人生旅途中,和优秀的人同行、与杰出的人靠近,并不是让你有什么优越感,而是激发你更多的职业激情、更大的社会责任、更强的生命动力。走,才是必须,哪怕先迈开腿,你得让自己疲倦的视线从庸常里移开,从狭窄而琐碎的生存草沟里抬头,向上,向前,看向高远,看看自由与辽阔。专注了就简单了,简单了就纯粹了,就会澄澈透明起来。
走啊走,走出去,别有洞天,风景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