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力士是零咖啡馆的一位常客,他倒不是每天戴着劳力士,而是每次来咖啡馆,都会换一块新的名牌手表,从最早的劳力士绿水鬼,再到卡地亚蓝气球,然后是IWC的葡萄牙,今天换成了一块硕大无比的DIESEL,表越戴越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戴着手表一样。
每次我端咖啡给他,劳力士都会惊讶一般地张开嘴,有时甚至会调皮地伸出舌头,然后轻轻地附身,在咖啡杯口侧耳倾听,好像是在听咖啡的奶泡破裂的声音。
然后他的脸上会浮起一副满意的笑容。然后他会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慢慢地把咖啡倒进保温杯里,随即买单离开。
整个过程他都一句话都不说。所以他来了零咖啡馆三个月,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他说一句话,甚至连点单的时候,他也只是指着某种咖啡的名字,而我问他是否需要加糖加奶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着摆摆手。
对于这种从来不会抱怨也没有要求的客人,我向来是最喜欢的,所以我也从来不在意他每次进来都是一副张着嘴惊讶的表情。也不在意他每次看东西都要伸舌头的古怪习惯。
是的,对于这种不会影响到别人生意,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心情的小习惯,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些,所以我从来都不在意。
但是今天不一样,劳力士走进零咖啡馆,没有坐在他熟悉的那个最角落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到了吧台前面坐下,还是一副张着嘴显得惊讶的表情,我装出心有灵犀的表情向他点点头,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伸了一下舌头,但是没有做出调皮的表情,反倒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坐下。
Espresso?我问。
他点点头。
Double Shot?不加糖?我问。
他满意地点点头。
我开始磨豆子煮咖啡,劳力士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阅读,他的牙齿咬着舌底,厚厚的舌头扁平地在唇边露出一条。
我瞥了一眼,《柳叶刀》。
医生?我试探着问。
他笑了笑——因为咬着舌头所以笑容很浅的那种笑容。然后摇摇头。
自从我的五官错位之后,眼睛和嘴换了功能,口水总是模糊我的视线,看时间越来越困难,只能不停地换越来越大的手表,很讨厌。
而更麻烦的是去喝咖啡,好在终于找到了一家店名为零的咖啡馆。
那个光头老板很安静,也没什么废话,想喝什么指给他就好,反正我也早就记得了Espresso在菜单上的位置。
Espresso很香,有提神的苦味。所以我每次还是忍不住把耳朵——如果还能叫耳朵凑近咖啡杯,闻闻咖啡的香味。
但是总不能在咖啡馆里,当着老板的面用眼睛喝咖啡,所以我只好坐一阵,然后再把咖啡装进保温杯带回家喝掉。
听声音倒是没问题的,自从用鼻子听声音,感觉声音更加集中了,只是家里的那套环绕音响彻底没了作用,所有的声音都像矛头一样对着脸直刺而来。
不过说实话,把耳机塞进鼻孔,还是挺好玩儿的。
我今天没有坐在平时的那个角落,因为我想好好看看这个老板,每次都远远的向他伸出舌头看一看,实在是有点不雅。这次离得近一些,或许不用像吊死鬼一样把舌头伸那么长吓人。
可是老板让我很失望,除了光头有些个性,其他的实在普通不过。
我还是点了Espresso,老板做咖啡的时候,我翻开最新一期的柳叶刀,没有人报到过世界上有这种病症,我翻遍了柳叶刀从创刊号到如今的每一期,从来没有。
其实也不奇怪,谁有这种毛病,还会傻到去和医生说呢?
不过这个老板看着倒是不错。
我把Espresso端给劳力士,劳力士还是侧耳倾听了一阵,然后抬头对我说了自从我见到他以来的第一句话,他应该是很少说话的那种人,甚至可能患了失语症。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嘴巴几乎没有动,而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腹语。
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说话的时候不停地眨眼,像是很紧张。
随即他微微笑了一下。
我笑了笑——我眼前的双唇变成了一个豁口向上的新月形。
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倒进眼睛里,把Espresso一饮而尽。
吧台对面的光头老板吃惊的看着我。
对,就是这种表情,好有趣。
于是我开始慢慢和他讲我的故事,一个关于五官错位的有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