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苏吉儿
（一）老妈要返程了
看着美人焦花儿残留簇簇的美丽，突然想到秋天到了，中秋节也要到了，爸爸的生日也要到了，也意味着老妈要动身返回老家，本来看花产生的感动却又转而伤感了起来。花开花落，花开半夏的繁华过后，竟然又到了老妈返程离别的日子。繁花落尽的忧伤，离别在所难免。
想到老妈要返乡的日子愈来愈近了，心情也格外的沉重，依依不舍，总是想把返程的日子往后一推再推推，可老爸的几通催促老妈回家的电话，也让我虽然想极力挽留，却也要考虑老爸的满心盼望和期待老妈如期回归的那份迫切心情，而老妈亦如此。尤其是最近，老妈总是念叨家里的鸡鸭鹅不知长大了多少，别人给送的两只小黄猫有没有长大点儿，园子里的白菜该壮心了，中秋节过后又要腌制酸菜了，你爸又去打柴禾了，打柳条和柳蒿子杆儿，他不知头晕没有，老二儿不知道是不是又发脾气了……。她的心似乎已经飞回到了家里。
江南的夏天向来炎热，四十度的高温是家常便饭，而梅雨季节过后，真正的夏季酷暑难耐了，连续高温蒸煮着大地，梅雨期间落雨的潮湿，在高温下俨然炉子上的水蒸汽，地面上的温度更高了，而今年夏天比往年更热。来江南多年的我仍然不习惯不适应不喜欢江南的仲夏，内心极其恐惧那炎热的程度。
老妈却于七月初来到了这里，想念我们的她也惦记小女儿的读托班的孩子，总是口口声声地念叨想外孙和外孙女了。她不惧炎热只身南下，来时竟然把家里她腌制的咸鸭蛋也给拿来，说让我们吃，而她在火车上近三十小时的时间，竟然只吃了几包方便面，老爸还不忘对老妈千叮咛成嘱咐，千万别忘记把鸭蛋给两个女儿，别偏向。世界上只有妈妈好，这久远的歌词写的绝对没错儿，真正疼爱子女的只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儿行千里母担忧，无论孩子身处何方，日日夜夜思念的那两个人，永远是自己的双亲，这份血缘关系是永恒的。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酷暑难耐，习惯于北方凉爽夏天的老妈，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了这样炎热的夏天，光是坐着不动都全身冒汗，老妈说，这是她这辈子出的汗都没有这一个夏天多，我还着实为她担心，怕她受不了这高温的天气，怕古稀之年的她难以承受这份炙热的折磨，况且每周一到五下午还要时不时地乘坐公交车给小妹儿接孩子，真怕从来没有经历这样高温的环境的老妈有个闪失，可老妈却忍受了，即使再热，为了女儿们，她无怨无悔。
老妈在江南度过了她生平第一次遇到的酷暑，老妈有点夸张地说汗流成河了。在汗水蒸煮之下，皮肤黝黑瘦弱的老妈脸色变白了。老妈在小妹儿家经常热的只穿了一个背心，和外孙女捉迷藏，玩玩具，下楼散步，给孩子讲故事， 不会说话的小孩儿竟然和老妈关系特别好，总是喊着"脑脑，脑脑"，吐字不清，对老妈依赖的情感和行为却是清晰可见。
虽然天气很热，但老妈的腿特别容易着凉抽筋，这是她的老毛病了，用科学分析，她营养不良缺钙，或许还有其它的潜在因素影响着健康，她即使在夏天也要穿两条裤子，避免腿难受，往往脑门上汗流满面，却仍要穿厚裤子来避免腿部不适，心疼老妈的同时尤为怜悯她，挨累一辈子，老了积攒下一身的毛病，却仍要为子女们操劳和操心，女儿们就是她的一切。
酷暑期间，偶而接到我这里小住几日，老妈也是轻闲不住，做做这做做那，即使我坚决反对她伸手做事情，让她看电视就行，可无事的老妈却度日如年了，埋怨我说不让她动动筋骨，她好无聊。趁我外出时经常把地拖了，晾晒的衣服收起来叠好了，要做的菜已经洗好切好了，还给外孙子的水果切好了，虽然她由于胃部的不适，不能吃冷的硬的，也包括一些硬的水果等，但她仍然记得给我们把水果洗了切了，做她所能做的一切。
老妈往往在我这里呆了几天就如坐针毡了，喊着想小图图了，要去带图图了，迫于无奈，只能又送到小妹妹家，让她和小图图一起玩耍一起快乐着，当然，不会讲话的图图在老妈不在的日子，还经常操着外星人的语言，要"脑脑（姥姥）"回家。我怕老妈无聊寂寞，给老妈安装了专门看二人转的软件，每天老妈忙完之后，就开始了她的必看节目二人转，不时地还哼唱几句，声调忽高忽低，像模像样，乡音的亲切真的让老妈和我怀念。
一直想带老妈出去玩，可老妈怕热，又怕走长途，就是在家和图图呆着，玩在一老一小才拥有的世界里，图图咕噜咕噜一堆的发音，我一个字没听懂，结果老妈却像翻译官一样，逐字逐句解读那些外星人语言，趣味横生笑话连篇。当我在晚上带着老妈去乘船夜游苏州护城河时，看到炫彩的灯光映射到河水上，两岸上造型奇特的建筑和绿树等让老妈感到格外地兴奋和好奇，她说"她来到了人间天堂"。确实，老妈来到了江南这里。
热天终于过去了，有了凉爽的风，有了不热的太阳，紫薇花落尽之时，老妈返程的日子也指日可待。老爸也几次打电话来，说让老妈回去，家里离不开老妈，家里没有老妈的日子冷清无聊没生气也没热气，老爸喋喋不休地对老妈说的所有的话，似乎勾起了老妈返乡的迫切心情，初来乍到时她还赌气地跟我说着老爸凡此种种的不是，抱怨着老爸对她种种不满时地指责，也信誓旦旦地说她决不再回去等，我知道那些只是老妈吐一时之快，她的心是软的，她的心在老爸那里。
老爸打电话来时，正好我在旁边，听着老两口的断断续续的对话，心里时而高兴时而惆怅。“你早点回来吧，家里鸡鸭鹅那么多，还有你回来好给我烧炕，只烧的炕最热。老二儿要吃药，平时我给她，她不愿意吃，你回来就好了。”“你不是让我收拾包别在家吗？让我走，现在我走了，老也不回家。”老妈或嗔或怒的感觉，但仍然又忍不住问着“我走时那瘸腿的鸡长大了没有啊？鹅子你是割草喂还是到山上放啊？腌制酸菜的白菜长多大了?我不在家是不是你耳根清净了?” 一连串的问话里，显示着老妈对家的惦念，对老爸似乎还在揶揄着，她真的想回家了。转脸对我说：“你爸的棉袄棉裤我还没做呢，再过一个半多月天该冷了，要下霜了，我得赶紧回家做冬天穿的棉袄棉裤去。”她似乎归心似箭了。
九月初的日子，小妹儿一家搬回安徽老家，小图图自然也离开了老妈，老妈不再去幼儿园接送了，天气虽然凉快了，老妈的日子却变得极其百无聊赖起来，每天没着没落的，坐卧不安，尤其是我开始上班之后，她更加度日如年了，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小图图是不是已经又上幼儿园了，在家里的老爸的吃喝拉撒，叨咕着老爸的头不知晕不晕，家里的菜园子应该罢园了，太多的牵挂呈现在老妈的脸上和行为上，每天我打电话回家时，老妈似乎都在忙碌着，在帮我把家里不妥地方收拾整理，我知道，她想在离别之前给我多做一点，收拾利索，虽然她只告诉我:"大姑娘，你给我订票了吗?订到几号的?你爸催我回去了。"好一阵子沉默不语后又说了一句"光看小图图了，和我大大姑娘没亲信够哪"，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传进了我的耳鼓，敲打着我的内心，心纠紧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老妈转脸抬手抹眼泪的动作，我的双眼也模糊了。
有时候总是在想，上天似乎对我有点不公，尤其是对老爸老妈不公，让他们一生总是忍受分别的思念和煎熬，老妈从年轻时起就思念远迁到长白山大山深处的外婆一家，直到活到百岁的外婆离世，老妈的牵挂和思念也没有停止，因为那里仍然有她的亲妹妹亲弟弟等人在，老爸也是在1976年时起就开始了与思念随二伯全家远迁到百里之外的镇上的爷爷奶奶，兄弟姐妹们自然也是他经常的牵挂，他们两个似乎命运轨迹是如此相同，双方至亲竟然都相继远迁，也给了爸妈同时的一个牵挂，让他们俩一生带着三个女儿相依为命，为能过上好生活而不断努力着。
苦日子终于有盼头了，又开始了牵挂远方的孩子们，无休无止地牵挂让老爸老妈似乎特别可怜和令人同情，而我却总是想方设法能够把两位老人接到我身边，他们毕竟是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了，老爸老妈却总是说着:"孩子工作远了更好，家里又没有好工作，有志在四方。"可有时在接到老爸电话时，却听到老爸的问话:"大孩子，你说＊＊＊家办喜事了，我要不要去?""那个头晕的药还有两瓶，先不用给我买。""我每天早上都去锻炼，身体挺好，你不用惦记我。"从电话里听着老爸洪亮干脆的声音，心里似乎有点安慰，老爸身体仍然很好。老爸现在竟然对有些事不能做主了，他无形之中对我的依赖让我倍加思念他。而老爸思念我的同时还不停地告诉我:"大姑娘你要注意身体，孩子大了不要管他了，他自己有思想了。"“他这几天天天去到“山上”打柴禾，蒿子秆冬天烧火做饭暖炉好，火硬。”老爸牵挂的人是我们，吃苦耐劳的永远是他自己。
这几天，由于老爸几次三番电话打来让老妈回家，我给老妈买了返程票，心里愈发不安起来，老妈和我一样。这几天，老妈天天去给我买菜，她没有用我给她的钱，却用她少得可怜的每月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贴补的钱给我买菜，我给她的钱原封未动。我告诉她不用她买，不用花她的钱，结果老妈答应着，却依然如故。我只能随她的意愿了，让老妈做她所能做的事，这样老妈会感到由衷欣慰和高兴，毕竟她给女儿做了她想做的事，在她即将离开江南返回老家之前，她已经尽力了，而我每每看着老妈瘦弱矮小的身形，渐渐变白的却很细致的脸颊，透彻的眼瞳，眼泪会奔涌而出，确实如老妈所说，舍不得即将要离开的老妈，想给老爸老妈更好的生活和照顾，却总是有难于克服的困难和事实摆在眼前，而老爸老妈也坚持着他们的生活模式，老妈在默默无闻地为临行做着准备，而我也在暗中做着老妈离开回家要做的准备。
今天老妈说中秋节要到了，你老爸要过生日了，我得回家了，回家时家里要穿线衣线裤了，我内心深处紧紧地抽搐和痛楚，老妈说还能和你一起吃饭的日子还有12 天了，我说是，鼻子却酸涩地被什么堵住了，无法呼吸。到家时，老妈已经做好了饭菜，还做了大虾和带鱼，看到我进屋，老妈赶紧给我盛饭，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今天让我好好品尝她不常做有菜，尝尝咸了还是淡了，老妈的心情我能感觉到，笑在脸上，痛在心里，再过几天她要和我分别了。
老妈告诉我:"她认识了小区的一个阿姨，她就把家里买水果时用的纸箱等全给了那个阿姨，结果那个阿姨带她到湖畔邻里中心菜场买菜了"。她又告诉我，她乘坐公交车去小图图幼儿园去拿回了她盖的小棉被枕头。我说你不要乱走，别走丢了。老妈此时特别自豪地说:"你别看我不识字，我自己去吉林蛟河大山里，自己去的德惠，白城，长春，还有佳木斯，鹤岗，还有我一个人上你这里来的，不识字，我还能问的，我能记道儿。"我笑了，由衷地佩服老妈她的胆气大，记忆力好，心灵手巧，似乎我象老妈更多些。
此时此刻，午夜已近，老妈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内，偶而传来酣声，睡梦中的老妈，是不是仍然会梦到老爸让她回家的电话呢。
中秋节在即，紫薇花落尽之时，是老妈返程的日子，而前一天是老爸的生日，老妈着急回家了。而老妈说，人活着不能老过生日，有点不好。而我却想祝老爸生日快乐，更想给他过一个隆重的生日。希望老爸老妈健康快乐长寿。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