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楔子
狼烟燃了三百里,匈奴终于破了玉门关。
皇帝最宠爱的嘉和公主自请前去和亲,大庆皇帝考虑了一晚上,第二日带着黑眼圈同意了公主的和亲请求。
嘉和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子,纵使大庆即将倾覆,却依然是她的家,她的国,国难当头,她愿意放下自己的所有,去救赎它。
公主的宿命在战争年代便是如此,享受了多少荣宠供奉,便要做好随时“献祭”的准备。
而嘉和舍弃了爱人,舍弃了亲人,带着对故乡的无限眷恋,准备前去"献祭”。
如果说她真的有犹豫,那么那唯一的那丝犹豫可能便是她那个尚未成亲的驸马了。
1.
大庆武皇帝当年是多么的意气奋发,只是传到了景安皇帝这里,竟然一天不如一天了。
景安皇帝刚登上皇位的时候意气风发,也曾想过励精图治,但是待他踌躇满志地想要变一变法实现新政时,却被底下的大臣强烈反对。
景安皇帝不顾反对,强行变法,没想反是引来了一场政变,在这场血腥政变中,他最得力的几个助力为了保护他做了替死鬼,此后朝政便被首辅魏苒把持。
景安皇帝自此也似乎被磨掉了锐气,原本的意气风发不复存在,整日只顾着歌舞,写诗,画画……时光如梭,大把的年华就这样子浪费过去了,而大庆朝的这座大厦也在岁月的流转中,慢慢倾倒。
景安皇帝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嘉和公主前去和亲的,在他登上帝位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靠着“献祭”自己的女儿,为大庆朝换来一时的偏安。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嘉和,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虽然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那年政变失败后,立政殿里,魏冉踩着地上众人的鲜血,对他丢下一句:“你就好好做你的皇帝吧,你的江山此后我说了算!”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吓破了胆的他。
景安皇帝有时候也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很窝囊,可是他手里没有实权,这皇宫里里外外早都全部是魏冉的人了。
这魏冉虽然手握大权,但也不算昏聩到不分黑白,所以这些年来,大庆朝依然在风雨飘摇中前行。
2.
嘉和公主的驸马是今年的探花郎刘子路,大庆朝的探花郎必然是才貌双全的。
如果探花郎运气好,遇到适龄的公主,那便有很大的可能被招为驸马。
也不知道是谁立的规矩,探花郎必须要样貌好,虽不能貌若潘安,但是也必须得玉树临风,容颜俊美才行。
所以往往有很多文采足可以做状元或榜眼的学子,因为出众的外貌而成了探花郎,而这刘子路便是这其中一个。
本来他是要被定为新科状元的,只是今年的探花很难定下,无法,只能让他做了探花郎。
嘉和公主求了景安皇帝,去找了魏冉,于是今年的探花郎便幸运地成了嘉和公主的驸马。
发榜这日,刘子路挤在人群中盯着金榜,看见自己在探花的位置上,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又有些莫名的悸动。
这些年能走进他心里的也就那个穿着红色绞纱衣裙的女子。
那是一个暖暖的春日,他在相国寺为病中的母亲祈福,在准备离开时,在寺门口数阶台阶下见到一个刚停稳的华丽马车。
一个身着红色绞纱衣裙的窈窕女子从马车上扶着侍女,踩着软凳款步而下。
女子面容恬静,如当空皓月,又如临水之花,刘子路感觉女子出现的地方,周围的空气都亮了许多,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女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这样子看着一个女子是如此的无礼,女子似乎也不愿多计较,没再理他。
对于刘子路来说,这惊鸿一瞥,大概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一眼吧,虽然他连一只正眼都没有得到。
女子下了马车,在侍女的搀扶下,与刘子路擦肩而过,沿着寺庙前的台阶缓步往上。
突然女子轻轻低呼了一声,似乎是没踩稳,两边的侍从也没想会出此变故,女子的身形极速从还未走出几步的台阶上往后倒去。
刘子路见状,连忙伸手将女子堪堪揽住,而又在稳住两人身形后不着痕迹的离开。
女子也未太多惊慌,反而是安慰着之前搀扶她侍从,她含笑对刘子路道:“多谢公子帮扶,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刘子路。”刘子路答道。
女子朝他行了个礼,转身缓步离开。
衣香鬓影似乎还近在眼前,只是佳人已踪迹渺远。
刘子路站在台阶下,定定地看着女子一步步消失在眼前,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如今稀里糊涂中了探花郎,自然有许多人前来道贺,刘子璐只能苦笑着一一谢过。
第二日嘉禾公主便召见了刘子路。
红帘垂珠,公主在珠帘后静静地坐着。
刘子路上前请安,侍女奉上一杯清茶,便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正在刘子路想着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公主先开口了,声音清亮中带着些许疲倦。
“刘子路,是吗?听说你的策论写的极好。”
刘子路连忙道:“不敢。”
“策论乃一之国策,这次叫你来便是要与你谈谈这眼下的时局。”帘中人微微偏了偏身子,捧起一碗清茶,轻轻抿了一口道。
刘子路道:“长弓在地,危而不危。”
“但讲无妨,这门窗俱可隔音,如今大庆朝,皇权式微,眼见大厦将倾,虽我是女子,但也想为这大庆朝尽一点绵薄之力,只是眼下却无破局之力……”公主声音低了下去,黯然道。
刘子路不仅心下感慨,身在金玉之中长大的公主,能思虑这些,已然和以往那些娇滴滴的公主不同,不由得心下感佩道:“大庆如今内忧外患,古语云,攘外必先安内……”
“如何安内?”公主抓紧机会问道。
“这……微臣还没想过,只是公主如果想要扶大厦将倾,恐怕……恐怕难矣……”刘子路低低道。
珠帘掀开,刘子路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愣了片刻,这女子不是那日见过的穿着红色绞纱衣裙的女子又是谁。
3.
公主和亲的日期暂定于下月初一。
为了补偿准驸马刘子路,魏冉赏给了他一个礼部侍郎的职务,虽然这职务并不太要紧,但也算入了魏冉的眼。
刘子路在魏冉面前千恩万谢地接了职务,直到魏冉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起身离去。
玉门关被破,魏冉一开始也很着急,不管怎么说,他和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还是休戚与共的。
如今嘉和公主前去和亲,他似乎放松了许多。
立政殿本是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这些年已然变成了魏冉在此地指挥一众大臣们的地方。
公主出嫁那天,皇帝看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为了这个即将倾覆的王朝,即将离自己远去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回去后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魏冉鄙夷地看了皇帝一眼,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进了立政殿。
立政殿门口立着的两个高大圆柱上描龙绘凤,魏冉看着那条栩栩如生的龙,略微顿了顿,想着景安的皇帝的样子,他嫌恶地进了殿里。
殿里一切如故,两个宫女施施然对他行礼,两个小公公见他进来连忙行礼退下去备茶水。
他躺在上首的椅子里,突然又感觉无比舒爽。
茶水来了,他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问道:“这是刘子路送的茶?”
宫女伏在地上低低道:“是的,刘大人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魏冉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茶的味道似乎特别好,他不禁又多喝了几口。
谁都知道,这刘子路可是如今魏冉身边的大红人。
刘子路当夜连夜颁发了魏冉签名,皇帝玉玺加印的许多文书,替换了京九司巡防营和皇宫禁卫军守将。
待众人前去找魏冉请示的时候,魏冉已然口鼻溢血不省人事的倒在白日里立政殿上首的椅子里。
树倒猢狲散,这场政变来得非常温和,但是又异常迅疾,魏冉暴毙而亡终于结束了他把持朝政十来年的历史。
刘子路领了一干旧臣前去请景安皇帝前来主持大局。
景安皇帝愣愣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刘子路,想起前去和亲的嘉和终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刘子路不要景安皇帝嘉奖,只求他收回让嘉和和亲的旨意。
只是天子一言九鼎,哪里有说收回来就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匈奴就在玉门关外,半月内公主銮驾不到,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攻入内地。
4.
刘子路骑着“如风”一路疾驰,“如风”是景安皇帝赐给他的千里马。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一天一夜,这才在第二日黎明时分追上了嘉和公主和亲的仪仗。
“玉儿,魏冉已死,我来接你回去。”刘子路呼唤着嘉和的小名道。
嘉和清澈的眸子看进刘子路的眼底,忽而抬起眼帘,看向远方道:“可匈奴在啊,谢谢你,子路,只是……你请回吧,嘉和……别无选择。”
刘子路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子,眸底一片黯然,虽然他知道很可能还是这个结果,但是他不甘心,硬还是追上来想问个究竟。
临分别时,嘉和对刘子路深深一拜,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依恋道:“子路,我的家,还有大庆朝就托付给你了。”
刘子路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把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只是生生给忍住了。
他站在原地,牵着马儿,目送着嘉和公主的和亲队伍,渐渐远去。
5.
历代江山,如想要河清海晏,那必须得有明君,如果实在没有明君,那有名臣也行,而刘子路便成了这名臣。
他用了三年时间肃清了魏冉之乱留下的烂摊子,又用了三年时间来实行新政。
六年后,风雨飘摇的大庆江山终于在刘子路的全辅佐下,走向正轨。
第七年,刘子路率领大庆军队收复了玉门关以北的大片土地,彻底把匈奴赶回了北方的老巢。
凯旋回京的时候,玉公主出城相迎。
城外十里桥边,刘子路握着玉公主的手道:“玉儿,幸不辱使命,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玉公主则扑到刘子路怀中泣不成声,他们携手七年,硬是把大庆这座将倾的大厦扶了起来。
这玉公主是景安皇帝的干女儿,但却生了一张和嘉和公主一模一样的脸。
只有刘子路知道,那年他追上嘉和公主的和亲队伍后,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嘉和找了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女子顶替了她前去和亲,而玉公主正是曾经的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