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的她如释重负般,带着醉意沉沉睡去。
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不知为何竟然在高耸入云的山峰最顶端,天地间空荡荡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周围一片沉寂。她战战兢兢地想要下山,却不自知地向山谷坠落,情急之下她竟然飞了起来,她飞过山峰,飞向天空,天际间是雾状的蓝,通透空灵,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越飞越远越飞越高越飞越畅快,恐惧感也随之消㪚,她不由大声呼喊,她只想这般自由地飞翔,一直飞下去。
她在自由的呼喊声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竟不知道自己是在那里。努力地回想对应,才发觉自己象似落入了另一个空间,居然睡在了博舍酒店的大床上。
“波儿呢?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四处张望,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只有窗户上的白纱透过来的光线映在床头,让她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酒店别致的便笺卡片上一行有力的字印入眼帘:波儿,早上我要再去高新区办事,你起床后记得去吃早餐,这家酒店的早餐一定合你心意的。我忙完了联络你。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她想起多年前他买好早点来敲她的门,热气腾腾的早点伴着他阳光般的笑容可以温暖她的心一整天。
“合我心意的早餐。”她默念着,这才想起她是在博舍酒店,从昨天中午见到波儿到今天不过二十四个小时,真是彷佛梦一场。
懵懂间,她这才细细打量这个房间的陈设,要知道这可是成都现在最in的酒店了,若不是家在这里,她早带着女儿来住一晚了。
这是一间别具一格的艺术套房,松软的大床上,枕头和被子是深蓝的纯粹与白色的干净搭在一起的简洁,配着床头北欧风十足的台灯,干净的色调不由让她繁复的心思随之放空下来。开放的空间里白色的浴缸放在尽头,由一张中式的屏风隔着,透着别样的韵味,一抬眼就是房间的小阳台面向着中庭,打开门入眼应该就是太古里。
大慈寺的钟声若隐若现地穿透了进来,吸引她推开了阳台的门,印入眼帘的是不远处寺庙的红墙,屋顶清冷的灰色瓦砖,翠绿的竹子安静地簇拥在墙角,袅袅的轻烟飘浮在空气里,通透空灵的禅意便也在这一方天地里了。在热闹喧嚣处竟然藏着这样一个禅意十足的酒店,这是她喜欢的感觉,她不由深吸一口气,怡然恬静的空气和空间令她的不适感渐渐消㪚,连带着心也沉静下来了。
吃早餐的习惯早已没有了,她回到房间洗潄,打开迷你吧台,冲了一杯咖啡,轻呡一口,她的神经这才算彻底醒了过来。
这个房间的品味和品质应该就是波儿的品味了,想来他的生活该是相当不错的,彼时的他英文出奇的好,能够翻译所有来自国外的资料,连厂长都对他垂青不已。唉,只是这样一个爱她的青年才俊,她却与他失之交臂了。
想到这些,她的神经里又有悲伤开始緾绕了。她总想着要遇到他,遇到他她没料到自己会失去一切理性,任由他牵着走。只是,这走又能走到那里呢?
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是丈夫打来的。“我今天要出差去上海,下午的飞机,马上去机场了。”
“出差?”她下意识地回问。
“上周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怎么总是这样,难道出差也不相信!”丈夫的口气总是这样,她漠然地挂了电话,随他怎么想吧。
“相信...”她嘴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她早已习惯忘记这两个字了。只是这早已习惯的习惯在今天令她很不舒服,她的眼底又起了雾气。
今天的她不想再流泪,她慌忙拿起手机,找到手机里下载的音乐,点开了播放键。一直以来她都是用这种方法走进另一个空间来对抗生活里的污垢。
每一次当尺八的吹禅声在空间里响起来,苍凉辽阔的音律,就能把她带入空灵的意境。而今天大慈寺的佛音似乎更加为这意境注入了内力,她的心瞬间便走进了她为自己搭建的避难所。
虚空的意境里,有她自己的天空、森林和河流,是她自己另一个家。
只是今天她分明感受到了强烈的涌动,她的身体她的心是暖的,那些断裂的冰块似乎已经消融,她甚至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暖意。
她看见了那个被她放逐在荒岛上的20岁的自己,还有那个惊魂未定的游走在深圳街头的自己,今天她似乎终于接纳了她们,她似乎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来接纳。
“难道波儿便是这个契机?还是大慈寺的佛光加持了自己?”她盘腿闭着双眼,头脑中划过一丝疑问。
这个虚空的世界里有她自持的理性,她忽然觉得这二十四个小时的自己她也有些看不透了。
此刻她的心中象往常一样,对她的婚姻、丈夫依旧有着另类的感激。
至少为了避开那些争斗那些谎言,她走向另一条探寻自己的道路,她拥有了内省的能力。否则她不会去祟尚艺术文学和禅道,让它们在自己的心中开出了芳香不逝的花,让自己与这个世界有了距离,让自己拥有了可以掌控的四壁。
她在这个空间里冷眼旁观着自己的世间事。
尘世里女人的命运大多只有婚姻,她也是在心灵极度难捱之际,被母亲被世俗裹胁着拥有了婚姻和女儿。在世人眼里她是幸运的,天之娇子的大学生,人又漂亮,嫁的男人家世颇好又生得英俊的,她理应知足。
丈夫给她提供了丰厚的物质,她也没有放弃工作沦为家庭主妇,自己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偶而接些小型画展和读书会,日子在咖啡香里滑过,她该是那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啊!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中有一根刺,没人知道她的婚姻生活是一道没有放盐的菜。大约这世间很多人的婚姻都是一道这样的菜吧,大多数的妻子们都有刺哽在喉间无法发声吧。
她想起毎年的几家走的近的朋友的春节聚会。白天男人们打高尔夫,女人们带孩子去景区或购物,到了晚上聚在一起匆忙地吃饭。待夜幕降临,男人们明目张胆地进了夜总会,女人们则必须懂事地带着孩子去睡觉。
最为夸张是一次香港之行,女人们被胁迫去了香港,为了方便男人们去东莞......
那个香港之夜的晚餐气氛极为尴尬,女人们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和愤怒,绝望与痛苦却写满了整张脸。
她无法忘记那晚与她同住的女子,第二天泰然自若地在街头给丈夫认真地选购衣物,可是她明明知道,上一次聚会时,她的丈夫带着另一个女子。
她眼睁睁看这世间事,无法接受。而她的丈夫自诩已经够对得起她,就因为他沒有外室。而那些连续不断的露水情缘如果她还要介怀,便是她的不明事理。
“我告诉你,是个男人都这样。”这是在她反抗这些,挨了一巴掌后,丈夫理直气壮的回应。
“睁只眼,闭只眼吧。不要自讨苦吃了。三十几岁的人,女儿都有了,不要作了。”这是母亲给她的安慰。
“天下乌鸦一般黑,认命吧。”朋友的劝诫。
“芸娘为陈生纳妾。”《浮生六记》中最有情趣的夫妻终也逃不脱这般的命运……
她毫无办法,她似乎只有通过退让才能放过自己。
于是她借着读书画画打坐把自己与尘世隔开,她看着自己在尘世扮演着自己厌恶的角色,她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寻另一个家。
“只是,选择逃开,选择不看见,便真的不存在吗?”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中炸开。“你,还要逃多久?”又一个念头炸裂。
“再躲就只能把自己的肉身也隐藏起来了。”一个坚定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她忽然地睁眼,有多久没有去面对过这些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声音来自那里?难道波儿是来到她身边让她直面真相的契机?
她又想起了那个自由飞翔的梦,“自由”她默念着,似乎在回首间忽然有了一种想要自由的勇气。
“波儿,晚上就在酒店的意大利餐厅吃饭,有几个国内的朋友一起。”百转千回间收到波儿的微信。
不知觉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待在自己的世界里还真是有地下一年的感觉。她自嘲地笑,是啊!她的真实生活,那么久那么远,埋得那么深,恍恍惚惚,竟象是隔了几十年,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在自歁吗?
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家不过是她象驼鸟一般,选择把头埋在沙里。再埋下去,怕只有窒息而亡了。
她甩甩头,不愿再想了。看看时间,她准备简单地化个妆。走到镜前,镜中的女子一扫往日隐藏的纠结,眼神格外的通透淸亮,嘴角甚至有笑意藏在皮肤里,她再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心底的暧流。
她忽然对波儿有了深深的感激,感激她在芳华尽失前,在她还有憧憬自由的勇气时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世间的命运来场勇敢的对峙了。她深吸一口长气,喜悅而满足,她等不及想要见到波儿了。
无戒365天极限日更挑战营 第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