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爷睁开眼睛,问靠在床边半坐着的金燕,闺女,几点了,这还是在医院吗?爸,您睡糊涂了吧,咱不是在家里吗。啊,在家啊?你妈呢?老头子,我在这呢,看你鼾声打的,孩子都没睡好觉!呵呵!都打鼾声了!爸,您再睡一会儿,这才3点。见爸爸翻过身,又睡着了,已经怀孕7个多月的女儿金燕,双肘支在爸爸床边,手拄着下颚,望着憔悴的爸爸,轻轻叹了口气,泪水顺着脸颊又一次簌簌的流了下来。
金大爷今年62岁,在教师岗位上工作了近40年,身下三个孩子,老大金刚,老二金柱,女儿金燕是最小的。金大爷和老伴一生俭朴,儿女也都过的不错。都在城里买了楼,父亲给拿的首付。
儿女的大事安排完了,自己也退休了,金大爷以为从此可以安心的过着舒坦自在的退休生活了。可是,两年过去了,他并没有感到轻松,甚至生活得比退休前还紧张。其实这种感受,老伴在几年前似乎就有,只是没有说。
老伴金阿姨也是教师,比老头早退休5年。刚退休时,和老头想法一样,以为这一生操劳的日子过去了。可是退休没过半年,老大金刚的媳妇生孩子,当奶奶的开始进城哄孙子,一直哄到三岁。接着又哄老二的孩子,一年半后,老大媳妇生了小二,她又回到了老大家,刚把小二送进幼儿园,宝贝女儿又怀孕了。女儿自小身体弱,这会儿妊娠反应又强烈,婆婆家远在西南,没法出来。伺候女儿的重任又落到了母亲身上。算起来,金阿姨离开家6年多了。留下金大爷一个人在家,金阿姨心里惦记着,却干着急,没办法。
然而,谁也没想到金大爷病了,神经障碍,明显症状是失眠,焦虑,整宿睡不着觉。儿女们把父亲送到,挂了医院神经内科专家号,医生详细询问了患者平时在家的生活情况。建议先住院观察治疗。
三个儿女中,大儿子金刚,现在是一个小微企业经理,稍有主意,跟医生说要父亲住单人病房,儿子是想,父亲需要安静,而且过去是专为领导设的,有专护。
夜晚,躺在安静的病床上,金大爷还是睡不着,尽管灯光十分柔和,但是他不习惯床单和墙壁雪白的颜色,这让他容易联想到太平房,虽然那个地方他没去过。整个晚上,他不敢合眼,头嗡嗡响。好容易挨到天明,见到医生,说什么也要换到普通病房去。
儿女们不同意,医生详细询问了患者这一夜的感受,又单独的谈了40多分钟,同意金大爷搬到普通病房里。
普通病房里住满了6名患者。有3个都跟金大爷一样,睡不着觉。另外2个是糖尿病患者。金大爷住6号床,挨着他的5号病床是位70多岁的老太太,已经住了3周了,看气色知道老太太已经好多了,说再有三天就出院了。对面1号病床的患者和金大爷年岁差不多,是退休公务员,儿子半年前出车祸死了,老人精神受到打击,这个劲始终没有别过来。另外几个患者也是刚住进来的,不大爱交流。白天过的比较平静,可是到了晚上,是金大爷难熬的时间。打完最后一只吊瓶,已经到10点多钟,病房内外都安静下来。女儿金燕陪护着父亲,铺平了被褥,看着爸爸躺下。然后自己拉开了医院专为家属护理准备的折叠椅躺下,熄了灯。金大爷躺在床上难受,他想跟女儿说说话,可是没有,当了一辈子教师,在公共场合,有素质。女儿知道爸爸的心思,也没有说话,闭着眼睛想心事。时间像即将冰封的河水慢慢凝滞,金大爷脑袋又开始嗡嗡轰鸣,数字已经数过300,还是没有睡意。以为这一夜大概又要这样过去,痛苦的闭着眼睛。在挣扎中,忽然从5号病床的老太太那里,传来了鼾声,金大爷感觉一阵,仔细听,鼾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均匀。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在哪听过呢?仔细想,想起来了,这不是老伴的鼾声吗?金大爷一阵激动,他悄悄下床,慢慢地循着声音摸去。他感觉到5号病床离自己突然变得遥远,摸了半天也没有碰到床上的人。老太太的鼾声还是那样悦耳,金大爷更加激动,终于一只手碰到了老太太的脸,熟睡着的老太太被摸上来的大手忽然惊醒,扑棱一下从床坐起来,啊的大喊一声,谁!吓得金大爷猛然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做了个梦。女儿在旁边被爸爸吓了一跳,问爸爸怎么了。老人没有说话,回忆刚才的情景,莫不是刚才做梦了,我睡着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躺下,5号病床的鼾声仍然再有节奏的响。金大爷一阵阵醒悟过来,这是在医院,床上的人怎么可能是老伴呢?再仔细听,更加清楚了,那个人不是老伴。她的鼾声跟老伴的虽然有点像,但是还是不如老伴的均匀,也不如老伴的声音大,老伴睡得香的时候,鼾声如琴,温馨、悦耳!
这肯定不是老伴,金大爷感到有些疲倦,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再想,慢慢地打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