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智传(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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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鬼帝伏诛阴魂不散     神使被蛊诛杀天神

“一个遭人唾弃的残废秀才和一个令江湖谈鬼色变的鬼帝,临死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阮文卿这样开头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令人震惊。

这是一个“鬼”的世界,大多数的人心中都有鬼,所以也可以说那是人心中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万能的主宰。你们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企图,这对我来说,都是小事一桩,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鬼帝,我就在每个人心里,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我把这些大大小小的深藏在人心中的“鬼”整合顾成一股势力,无坚不摧。当然,这是现在的我。以前,我可没这个本事,我只是一个酸臭书生,叫阮文卿。

阮文卿写的一手好字,在大名府一带小有名气。虽然祖上没什么家业,就靠卖些字画,也慢慢殷实起来。白手起家又有些文采,阮先生不免有些恃才傲物,说话间常夹杂着对富家公子的不屑。同乡有个陈大户,平时虽然粗鲁,却也有些豪气,偶然听说此事,就想会会这位阮先生。先是想讨几幅字,阮文卿也痛快,送了两幅给他,陈大户就请阮先生喝酒。三杯酒下肚,这阮先生的酸水又不由得往上冒,说纨绔子弟如何如何,全靠老爹闯江湖、吃软饭,打拼点家业,轮到自个,百无一用,等等。其实阮文卿每次笑话公子哥,所讲的故事都不一样,无非是看了一些记录奇闻异事的书,顺口胡诌。不料,这陈大户的父亲陈老爷子,偏偏就是靠卷包了一个青楼女子的钱财,做生意发的家,陈大户听了怎能不恼。

席间,阮文卿带着几分醉意,哂笑道:“那些人离了老子就没法活,不象咱,不象我阮某人,哈,靠自己一双手……”陈大户早已满脸怒气,阮文卿愣没看出来。陈大户冷笑道:“靠什么也是靠,阮兄也不就靠这双手,离了这双手,只怕阮兄也一文不名,这有何差别!”阮文卿以手抚胸,狂道:“没这双手,胸中韬略亦可敌百万雄兵!”这也不知是出自哪部古书的话,可惹恼了陈大户,随手就是一刀,将阮先生的右手斩落在酒桌上。阮先生“啊呀”一声,酒全醒了。看着他满地打滚,陈大户酒也醒了几分,忙叫郎中来,将将保住阮文卿一条命。

一个风流秀才从此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阮文卿再也不能写字,他先前卖出去的字画却意外地行情看好,越来越贵,只是这财富已与他无缘。到底是有点文化的人,阮文卿不甘心一辈子当叫化子,就瞎捣腾些药材,走街串巷冒充江湖郎中。

这一天,阮文卿正沿街叫卖,有个小丫头出来叫他。原来这家姨太太与娘家表兄相好,想找他买些慢性毒药,好让年迈的老爷在通往地府的路上再紧走几步。院文卿其实并没有毒药,但他不想错过这生意,就配些通便泄火的药给这娘们。老爷上了年纪,吃了药自然会跑肚拉稀,姨太太就偷着乐。可过几天,老头子好象又有精神了,不象是往黄泉路上走的样子。姨太太就怀疑阮文卿的药不行,可她又不敢到药铺里去买毒药,只好再找这个江湖郎中。阮文卿就说可能配得药量轻了,再加重点定能见效。如此三番五次,阮文卿竟在这小镇上厮混了两三个月,好吃好喝还捞了不少银子。

这件事大大地启发了阮文卿,他发现,人的罪恶欲望是可控的。既然人人心中有鬼,那么我就来当个阎王爷,管管这些恶鬼。

阮文卿根据一些民间传说编造了有关鬼帝的故事,四处散布,用超量的镇静类药物配制了所谓“断筋腐骨丸”。偶有利欲熏心的人来找他,他就装神弄鬼给这些人吃药,药物依赖使得这些人不得不受他摆布。更重要的是他四处流浪,能听说许多江湖流血事件,然后把那些江湖上死于非命的人罗列出来,号称死亡名单。有些江湖中人先见到死亡名单,后听说事件本身,就会真的以为鬼帝能先知先觉。再后来,阮文卿开始操纵迷信者杀人,更使死亡名单充满神秘色彩。于是江湖中人人敬畏鬼帝,有罪恶欲望者更是迫不及待地拜倒在其脚下,洁身自好者也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惹鬼上身。

“就是这样,我成了现在的样子。说起来很简单,也很好笑,但是众人迷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哈哈哈……那些人,他们的生活就是豪宅美眷,锦衣玉食,四周摆满了老祖宗留下的坛坛罐罐,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或者满腹经纶、道貌岸然,儒雅得令凡夫俗子膜拜。在我看来,那种生活如同睁着眼躺在棺材里。”阮文卿哂笑,接着道,“在我看来,什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什么江湖地位、天下第一,那都是一些平淡无奇的东西,他们为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是那样的可笑。而只有玩弄这些人,才是我的追求,只要他们有欲望,我就能控制他们。再自以为聪明的人,在什么地方叱咤风云,当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时,我就能控制他。多少名门望族、王公大臣拜倒在我的脚下。有个县令为了谋害挤兑他的知府,肯把亲生女儿送我。我就是无耻的鬼,但我就在你们心里,是你们每个人的知心朋友。我既然选择控制你们的欲望,就不能再要世俗的东西,我躲在这阴暗的地方,有时连一日三餐都没有保证,但我不能为了这些低级的需要而抛头露面,暴露行踪,我只能忍着。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欺骗你们,看你们如痴如狂的愚蠢的样子。我走遍天下,我骗过的人,不对,是想让我骗的人不计其数,那种欺骗玩弄人的感觉你们没体会过,相比而言,你们平时的那些所谓成功和快乐是多么的俗不可耐。”

“唉,我……”阮文卿已经不行了,他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罪孽够多了,烦劳二位……二位……告诉世人,断……筋腐骨……丸徒有其名,不必担心,虽然……不吃解药会……难受一段时间,但是只要……只要坚持不吃,过些时日自会痊愈……哈哈,天下人谁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包括我自己……”阮文卿倒下,一张新的死亡名单从衣袖间飘落,最后一行赫然写着“阮文卿”。鬼帝临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原来这就是鬼帝!水神,我看没人知道我们除掉鬼帝这件事,不妨我们也编个死亡名单,不愁我们的对头不上当。比方说石林帮的人。”

阳云霄说道:“黑头,你很聪明,但是此言一出,你就已经着了鬼道,坠入地狱。鬼这种东西,信它则恐怖之极,倘若不信,它也不堪一击。阮文卿说得对,鬼帝死了,但鬼还在,在每个人心里,在你心里,也在我心里。”

话分两头,再说说殷罡。自从他被人栽赃,成了杀害陈韬的凶手,还被迫自卫误杀了少林俗家弟子、龙门镖局的骆四爷,他就成了丧家之犬。为了躲避官府和少林寺的人,殷罡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着实吃了不少苦。这种缩头乌龟一样的日子对生性豪爽的殷罡来说实在太煎熬了,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殷罡心想,陈韬死的时候,在场的除了官府和镖局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大魔头王乾,只有找到这个魔教天神,才能弄清真相。尽管单枪匹马去抓魔教护法级的人物十分危险,但殷罡决定试一试。他不能这样窝囊下去。

而王乾呢,他一直在私下探访赤焰神刀下落,杀死陈韬之时他说得明白,就是为了钓陈韬背后的殷罡。王乾的打算是,如果离间计成功了,就争取拉殷罡入伙,倘若鹰爪王不从就杀人夺刀。可自打河南小树林一战之后,殷罡就没了踪影,王乾也是毫无办法。

现在,殷罡决定要找王乾,那这一对冤家的相遇就绝不是偶然的事了。

殷罡又一次“追踪”到了大魔头王乾,地点还是在河南境内。天神王乾本来是去迎接波斯神教使者,然而他一进河南,就被殷罡盯上了。王乾发现跟踪的人是殷罡,不由心中暗喜。殷罡一路跟着王乾,走了能有四五十里路程,一对仇人心有灵犀,只差一个摊牌的时机。

转过一个山包,明晃晃的阳光刺得殷罡眼花。他压低了斗苙,适应片刻,然后再抬眼望时,大吃一惊。

山谷出口是一片空地,王乾正被一群红衣人围攻。殷罡仔细数了数,红衣人总共十二个,是传说中魔教十二神使的装扮,可魔教神使怎么会对魔教天神动手呢?殷罡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十二红衣人手里使的都是一样的短刀,刃身极阔,他们配合默契,攻防之间自有一套阵法。王乾何许人,“横扫千军”可不是浪得虚名。但见铁枪一扫,看着轻描淡写,并未用全力,两人已被砸得横向飞了出去,两棵碗口粗的树被硬生生撞断。王乾怒道:“净风使,再不住手,本护法就不客气了!”听口气,这些人真是十二神使,王乾认得他们,而天神王乾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攻击他。这十二魔徒并未罢手,也不回答王乾的话。事实上,自从殷罡发现他们起,就只听见王乾在怒吼,这十二人却非常奇怪,没有吐过一个字。

红衣人排开雁形阵,再次逼向王乾。此前,王乾虽然使的是枪,但用的却是棍法,以打倒对手为主,尽量不见血。看着红衣人再次逼近,天神王乾怒了,他大吼一声,右手单手掣铁枪,如闪电般扎向打头的红衣人。眼见得就要一剑封喉,王乾右手一抖,枪尖偏过红衣人的鼻尖,从其耳际擦过,“啊呀!”红衣人捂着耳朵,一跤跌坐在地。可见王乾还是不忍下死手,关键时刻手下留情。红衣人却不肯领情,十一人趁机挥刀,从上中下三路劈向王乾。刚才那一着,王乾为了不伤对手临时变招,已经来不及撤回铁枪,顿时身中数刀。

殷罡怕王乾被杀,死无对证,遂大喝一声,冲上去帮忙。可惜那些红衣人完全无视殷罡,着了魔一般只顾乱刀砍向王乾,十几步的距离,殷罡竟然来不及出手。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些红衣人砍倒王乾,连看都没看殷罡,排着队径自离去,只有那个最先被王乾打倒的红衣人怔怔地坐在原地。当那十一人踩着整齐的步伐远去时,殷罡看到十一只耳环,齐刷刷的,分外醒目。

殷罡只为保住王乾一命,并无意为其复仇,任凭那些红衣人离去。他扶起王乾,可惜王乾已经断气。落单的那个红衣人也凑过来,吃惊地叫了声:“天神!”殷罡一把抓住他,喝问道:“说,你是什么人?”红衣人反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了我神教护法?”“什么?”殷罡一把推得红衣人倒退好几步,“老子倒不怕你们栽赃,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杀掉自己人?”“我们?我和谁?杀自己人?”红衣人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气得殷罡直想一爪捏碎他的头盖骨。

红衣人耳朵上的血已经凝固,他大义凛然道:“好汉爷,你能杀了我神教护法,那我决不是你的对手。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掩埋了天神,要杀要剐随你便。”

“好!”殷罡气坏了。明明他们几个以下犯上害了护法长老,现在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十分的大义凛然,真是魔教行事,让人无法容忍。他怒道:“小子,就给你半个时辰,埋了这大魔头,我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殷罡坐在树下生闷气,看着那红衣人用短刀一点点挖出一个深坑,用力将王乾拉入坑内,又一点点用土盖上,遇上大土块还要用刀细细地敲碎。坟茔起来之后又砍了些树枝插到坟前,嘴里念念有词,很虔诚的样子。殷罡着实纳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我是神教先意使,从小就入了门,由教主亲自传授武功,和我一起练功的还有十二个人,其中只有阿希一个人是女孩子,我们都叫她阿希妹妹。因为她是女孩,练功时在一块,不练功的时候,她就回到地神身边,剩下我们十二个兄弟,天天吃住在一起,比亲兄弟还亲。”这个自称“先意使者”的红衣人似乎知道今日难免一死,语气也就格外平和,当他说到那个叫“阿希”的姑娘时,甚至还有点羞赧,他说,“阿希是我们兄弟除了功夫之外主要的话题。自从阿希被封为神教圣姑,就不再和我们一起练功了。其实她的功夫并不比我强,但我一点也不嫉妒她。见到阿希,我得毕恭毕敬行礼,阿希总是笑得象花一样,拉着我哥哥长、哥哥短的,问兄弟们的事。其实,我们能有什么事,只是练功、诵经而已。我们每天练功之前都要发誓:‘神教十二神使永远忠于智慧清净光明神,永远忠于至诚至善通天教主。无论何时都要牢记,背叛教主就是背叛明尊。’”

殷罡也无法确认红衣人到底是不是在说谎。他既然敢于承认自己是光明教十二神使之一的先意使者,可对于围攻王乾一事,却如同失忆一般,完全不相信自己和十一个兄弟合力杀死了神教第一护法,违背了神教“不得残害同门”之教规。

殷罡最终选择放了先意使者。先意使者临走时还问殷罡道:“好汉留下姓名,我回光明顶报告教主,迟早还要回来向好汉讨教。”殷罡怜他正直愚钝,任他自去。望着先意使者的背影,殷罡大脑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无意间,殷罡看到地上有一物闪了一下,他拨拉了地上的泥土仔细一看,是一只耳环。

先意使回光明顶暂且不表,单说这殷罡,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山路上。眼看天色将晚,前言出现一处山谷,谷口一块大石上刻着”若在“两个字。殷罡心想,既然此谷有名号,其中当有人家。进得山谷数里,果然见峭壁上有一处木屋,顶上用梁柱与石壁相接,底下却悬在空中,整个是倒挂在石壁上,惊险却又别致。殷罡暗赞”奇哉!“

此屋高悬却看不到攀援之处,殷罡动了好胜心,当即施展出飞檐走壁轻功和大力鹰爪功,腾空跃起,中间假以鹰爪抓壁,但见石屑纷飞,三两个起落,竟然上到屋门之外。

“好功夫!”有人赞道。

殷罡一听,声音却是来自下面。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老者站在山崖之下。

殷罡心想,可能是主人回来了,便道:“晚辈殷罡,打扰老伯清修了!”那老者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殷罡私下想,如果这是他的屋子,难道这老人家也能上得来。只见那老人走到崖壁前,转动一处石块,只听“哗楞楞”一阵响,一处木梯从屋前直降到谷底。那老者踏上木梯,从容不迫来在屋前,说道:“殷壮士,里面请!”殷罡这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忙道:“多谢老伯!”

老人自称若在谷主、自在野人,之后就说些客套话。那老人说话和气,殷罡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提防,一五一十说起最近遇到的事,老人不住点头。说到先意使的耳环,谷主道:“殷壮士,可否给老朽看看?”殷罡赶忙双手奉上。

老人拈在手里,来回翻看了一番,道:“要说耳环本身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不过这是件首饰,徽州一带的男人并没有戴耳环的习惯,你说他们一人一件就奇怪了。”老人若有所思道,“殷壮士可曾听说过一种巫术?”“殷罡说“请讲。”

“巫师在某件器物上施了魔法,只要有人带上这件器物,巫师就可以控制他,控制他做任何事,而他一无所知。巫师停止施法后,他就会和正常人一样,却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这种用来施以魔法的物件,最常见的就是首饰。”

“那些人确实没说一句话,先意使者也称记不起刚刚发生的事,还要回光明顶叫人来找我算账。”殷罡道。

“那就是了。殷壮士,立即毁掉耳环,无论如何不可带在身边。”老人告诫道。殷罡拜谢。

对于若在谷谷主的警告殷罡不敢大意,既然这耳环是蛊惑之物,不能带在身上,可扔掉又没了证据,他便将先意使者的耳环埋在一棵树下,刻了标记,以便日后找寻。做完这一切,殷罡突然意识到,先意使者回到光明顶就是死路一条。因为他在行动中失去了耳环,知道了一些本不该他知道的事,幕后的人必须除掉他,至于其他十一个神使,他们可能连见过天神的事都不会记得。殷罡十分懊悔,他真不该放走这唯一的证人。

第二十七回   若在谷催眠先意使   火正庄策反柳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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