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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薛涛继任麒麟堡主 殷罡斗杀骆总镖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对任立国来说太重要了。但凡钱财能搞定的事，这位任大帮主决不吝啬。可是就有这么一些帮派，尽管江湖上没什么名头，但也是财大气粗，根本不把石林帮这点银子放在眼里。河西麒麟堡就是其中之一。
任立国派人多次去联络，麒麟堡概不理会，派去的人连人家当家的也没见着。任立国当然明白，用钱买来的同盟长久不了，他对麒麟堡这样稍微有些清高的门派倒是特别感兴趣。为了复国大业，任立国决定亲自登门拜访。
麒麟堡的家丁把任立国带到堂屋，然后去禀报薛当家的。堂屋不是很宽敞，但很讲究。正面板壁上有一巨幅人物绣像，上方挂一匾额，上书“祖德流芳”，大概是薛家祖上一个显赫人物。板壁前一张长条案，放着香炉、蜡扦、花筒等物件。案前一张八仙桌，配两把太师椅。其它桌椅分列两边，均是考究的老式家具。正抬头观赏梁上那精致的六角宫灯，门外一阵娇笑声，一个女人风摆杨柳地走了进来。“任帮主，久闻大名啊！”她的媚眼上下打量着任立国，似乎语带讥讽。好个风骚标致的女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麒麟堡当家的，闺名叫做薛涛。
一个女人，不论身份地位，相貌美丑，最想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承诺，一个爱人，这一点薛涛也不例外，但同时，薛涛又不是一般的女人。薛涛生在有钱有势的麒麟堡薛家，天生丽质，活泼开朗，不知多少男人想接近她，但她只爱一个人，那就是秦家二少爷。麒麟堡的男人大多会功夫，秦二爷却只爱圣贤书。薛涛喜欢上秦二爷，亲戚朋友都说那书呆子配不上她，可薛涛不理会众人议论，就爱秦家书吊子。在薛涛眼里，秦二爷说话确实有点咬文嚼字，但是感觉很有味道。还没等秦二爷请媒人，薛涛就把身子给了他。第一次幽会，秦二爷文绉绉地问薛涛，“这不合礼数吧？”面对这个书吊子，薛涛真是哭笑不得，干脆自个把衣服一脱，丰乳玉臂，绣花肚兜，秦二爷当时就疯狂了，哪还顾得了什么礼数。
薛涛和秦二爷的事在麒麟堡尽人皆知，薛涛也不以为意，老堡主也奈何不了这个任性的女儿。然而几度云雨之后，秦二爷开始怀疑，说薛涛这么随便，是不是有很多男人，气得薛涛哭了一整天，最后以秦二爷道歉作罢。可是此后，时不时地，秦二爷又提起这个问题。薛涛说，你是不是腻了，存心找借口，他说不是。薛涛问他，如何才能想信我。他又嘟嘟喃喃说不上来。如此三番，薛涛终于失去了耐心。“既然我不能证明自己清白，那就证明我是个荡妇好了。”薛涛一时性起，假装拉另一个男人调情，故意给秦二爷撞见。秦二爷气得脸都白了，说，“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我没说错吧！。”薛涛只顾冷笑：“哼！男人就是这样的东西！”然后泪流满面。
薛涛的泼辣不只是表现在男女关系方面，人情世故也非一般老爷们可比。
河西麒麟堡弟子门人三五百人，在河西一带，薛家很有威望。薛涛当上这个家也是迫不得已。薛涛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叫薛炎，头脑有些不清不楚，当地人称七成子。麒麟堡老堡主——也就是薛涛的父亲，没来得及立遗嘱就死了。去世之后，族人都觊觎这堡主之位。薛炎傻乎乎的倒无所谓，可薛涛知道，让弟弟当家，麒麟堡很快就会败落，毁在心怀叵测的同宗手里。
老堡主三七一过，薛涛的堂叔薛六叔便召集族人在薛家祠堂议事，并派人通知薛炎去祠堂。祭祀了祖先，众人分长幼坐定。薛六叔开门见山，道：“诸位，老堡主西去，按理应该由我这侄儿薛炎接任堡主之位。但是薛炎小时候生过重病，现在虽然痊愈，但头脑不太灵光，只怕难以担当重任。所以堡主之位传给谁，还请诸位乡党慎重考虑。”
“考虑什么，六叔您就最合适！”一个声音见风使舵的叫道。
“胡说，薛炎兄弟怎么就不能当堡主，只要咱们帮衬着，不生二心，麒麟堡照样兴旺。”另一个声音听起来义正辞严。
众人乱哄哄争执不下，薛六叔冷眼旁观。
“都给我住嘴！”薛涛在门外早就听不下去了，提着裙裾跨过高高的门槛，厉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渣，我父亲在世时，可曾亏待尔等。如今尸骨未寒，你们就来算计我们姐弟……”
“侄女，没有的事。我们商量这事也是为薛家好。”薛六叔辩解道。
“哼！为了薛家，商量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叫我！”
“女儿家是外人，不能进薛家祠堂……”
“所以你们就专门选在祠堂议事！”薛涛打断薛六叔的话，双目似利剑一般扫过众人，道，“我父亲去世，自然由嫡亲接任堡主之位，另选他人就是背弃祖宗。还有你们，想让我兄弟当家，哼，安的什么心！”最后，薛涛把目光定在了薛六叔身上，一字一板，道，“堡主之位由我薛涛接任!”
众人哗然。薛六叔冷哼一声，道：“薛涛，你是女人，不能当麒麟堡的家，这是薛家。”
“我是老堡主的亲闺女，怎么不能当家？”
“你虽然姓薛，可你总有一天要嫁人，要成为别人家的人。”薛六叔道。
“我薛涛当着列祖列宗起誓，永不嫁人。待我兄弟的儿子长大成人，让出堡主之位。”
“这……”薛六叔有些意外，不知如何是好。
薛涛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停顿片刻，又说道：“薛涛女流之辈，还请六叔出任副堡主之位，替侄女分忧解难。”
就这样，薛涛稳住薛六叔，自己当了麒麟堡的家。
当上堡主不久，就遇上一件事，让薛涛很为难，嵩山石林帮要与麒麟堡结盟。薛涛一时没有主意，就召集众人商议。
薛六叔第一个不同意，他说道：“要说我麒麟堡的名号在江湖上那也是响当当的，却从不过分出头，所以才能历经百年而不倒。如今老堡主刚刚去世，我们更应该安分守己，保住这份家业才是正道。与人结盟就免不了惹上是非，我们万不可答应！”
傻兄弟薛炎也说：“六叔说得对，说得有道理。呵呵……”
薛涛没有立即表态，她当然知道薛六叔说得有道理。如果麒麟堡上下一心，都听薛涛的，薛涛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可事实上，薛六叔从来没有停止过篡夺堡主之位的努力。薛炎指望不上，薛涛一人着实是独木难支，薛六叔他们迟早要夺取麒麟堡第一把交椅。
薛涛需要找个靠得住的帮手！
“这个石林帮，倒是听说过。”薛涛慢条斯理地说道，一边看众人的反应，“他们几次派人上门，我都没搭理。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那咱们就不理会这个事。”
正说话间，家人老薛进来禀报：“石林帮帮主任立国求见堡主！”
“狗奴才，没听见堡主的话吗！”薛六叔骂道，“告诉任什么立国，让他死心……”
“六叔，不要这样。老薛他刚才不在场，不知者不罪么！”薛涛继续说道，“人家任帮主上门了，我这个当家的总得露个脸，不能太失礼，不做朋友也没必要添个仇人吧。你说呢，六叔？”
“堡主自便。哼！”薛六叔拂袖而去。
薛六叔如此嚣张跋扈，薛涛心想，得赶紧想办法了。那就先看看这任立国是什么人再说吧。薛涛没想到，这任立国竟然一表人才！
江湖，江湖，有时惊涛骇浪，有时暗流涌动，从来就不曾平静过。一个女人执掌麒麟堡的事在江湖上顶多算个小小的涟漪，相比而言，洛阳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少林俗家弟子金刀骆鸣山被白眉殷罡杀害一事，却实实在在地震动了武林，又因为一起遇害的还有陈韬，官府也下了海捕公文，辑拿凶犯。
关于殷罡，第一回书已经提到过。自从锦官城走脱了魔教大魔头柳如风之后，虞允文劝殷罡离开了军营。之后不过一年，虞允文去世，后继者对教会帮派的清剿逐渐加码，祖上有过事魔行为的人，都受到清查，多有屈打成招者。好在虞允文有先见之明，他劝殷罡离开四川，躲过了一劫。
殷罡为人，一诺千金。只因答应了虞允文要保全陈韬，避免这位好大喜功的同僚中了魔教圈套，殷罡竟然跟了陈韬整整三年。三年间，只要陈韬一出四川，他就一路跟踪，暗中保护。陈韬那点本事，花了三年的时间，连柳如风、任哲的影子都没逮着，只得悻悻然回到军营，再不提追查魔教的事。殷罡也稍稍舒了一口气。
殷罡当兵多年，尽管官职不小，可一个单身汉，不知钱粮珍贵，今朝有酒今朝醉，没攒下半点积蓄。这几年浪迹江湖，没了俸禄，更是落了个身无分文。官府呆不下去，俗务又一窍不通，殷罡一时不知何处安身，但是有一点，殷罡时刻提醒自己，纵使削发出家，也不能再走曾祖老路，加入魔教。思前想后，殷罡决定投奔河南一位老友。这位朋友姓骆，名鸣山，排行老四，乃是少林俗家弟子，在洛阳开着一家龙门镖局，自任总镖头，人称金刀骆四爷。骆鸣山见了殷罡，十分欢喜，不免酒肉款待。但是江湖规矩，骆总镖头不打问四川军务，殷罡也不提及镖局业务，只是说些江湖逸事，讨论武功套路。
这一天晚上，殷罡已经在客房休息，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既然事不关己，殷罡也不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可是有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耳熟，就从门缝里望过去，来者居然是陈韬。
陈韬说道：“骆总镖头，我已经打探清楚，大魔头王乾就在洛阳，可衙门里的人贪生怕死，没人肯随我去擒拿这魔头，被我痛骂了一顿，最后刘捕头才答应帮忙。但是他有一个条件，需要请骆总镖头出马，他们才敢一起去。”
“陈将军，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跟你趟这滩浑水？要知道，我们镖局做生意必须得广交朋友，道上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更何况是魔教。再者他刘捕头现在是金国官府的人了，是汉奸，你还与他来往？”骆鸣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陈韬。
陈韬却不肯罢休，冷笑道：“骆四爷言之有理。道上的人是得罪不起，可官府那边，镖局似乎也应该给点面子。刘捕头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不是汉奸得朝廷说了算。他说你一定会帮忙，我就信了，这才过来找骆四爷帮忙。看来是他信口胡说，陈某这就告辞。”
“慢着！”眼见陈韬快出大门了，骆鸣山喊了一声，“陈将军，骆某就替他出这一回头。记住，以后两不相欠，告诉刘捕头，最后一次。哼！”
陈韬头也不回，顾自冷笑。他料定骆鸣山会答应，因为刘捕头说过，龙门镖局有一桩命案，是他给遮掩过去的。
骆鸣山不知道殷罡已经弃官不做离开军营，当然更不晓得他与陈韬的过节以及这些年跟踪保护陈韬的事，第二天就邀请殷罡一起去拿王乾。殷罡寄人篱下，也不好拒绝。其实殷罡对魔教也有些好奇，更何况王乾号称“横扫千军”，是魔教护法级的人物。
申时许，陈韬带着几个捕快来到龙门镖局，一见殷罡，陈韬大感意外。碍着金刀骆四爷的面子，陈韬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心里其实不希望殷罡参与此事。两人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骆鸣山、众捕快倒也没发现异样。
早有探子发现了王乾行踪，骆、殷、陈三人和众捕快立即赶了过去。天色已晚，王乾在山谷之中一片树林边不见了踪迹。三人分头入林搜索，几个捕快不敢散开，相跟着进了树林。
陈韬本来是想抓住锦官城逃走的女魔头，一直未能如愿，这次无意中发现了魔教天神王乾的行踪，就一门心思想抓住这个大魔头。这个陈韬，身为公家人，却因立功心切，不惜动用了江湖势力。尽管他信不过殷罡，可私下也觉得，殷罡还不至于真的勾结魔教坏他的事。眼见得就要拿住王乾，陈韬不禁有些兴奋。忽然，陈韬头发直竖，他感觉到背后有人，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同来的人。陈韬猛回头，却只有枯树间昏暗的日影。正自琢磨，陈韬后背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他艰难地转过身，见王乾正阴笑着欣赏他这个猎物，而其他人已经不知到了何处。
王乾的长相有些凶恶，他冷笑道：“小子，别废话。今天让你死个明白，我是有事要找你，否则凭你的那点能耐是根本追踪不到本护法的。”
“你？”陈韬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王乾阴着脸，一步步逼近陈韬。陈韬心说罢了，今天死在这偏僻山谷，喂了豺狼虎豹也不会有人知道。
王乾问道：“小子，和你一起来的这白眉小子是谁？”
点穴的劲道正在减弱，陈韬喉头已经逐渐放松，他强作镇定道：“王乾，你不认识他，我俩可都认得你。白眉就是号称‘鹰爪王’的殷罡，巡抚大人派我俩来拿你，就是因为他知道你不是殷罡的对手。哼，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今天休想逃脱。”
陈韬自作聪明，想借殷罡唬住这个大魔头，可惜他太不了解王乾了。王乾低语：“鹰爪王？赤焰金刀。好，好，好，本护法钓你这条鱼，其实找的就是他。”陈韬正不知王乾是何意，就见王乾伸出右手，故做鹰爪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陈韬眼看着王乾抽出他囊中的穿云箭，只见火光一闪，“嗖”的一声，他便没了意识。
之后的事情如王乾所料，几个捕快看到信号，立即赶了过来，看到了死在地上的陈韬。骆鸣山随后赶到，他看了看陈韬脖子上的伤，大吃一惊，问道：“殷将军呢？”
众人皆摇头。
骆鸣山对刘捕头道：“赶紧收队，带弟兄们离开此地。”
“四爷，”刘捕头问道：“怎么了？”
骆鸣山怒道：“快走！难道你们都想死在这儿！”
那些捕快武功低微，见金刀骆四爷如此恐惧，争先恐后逃出树林。
再说殷罡，他进入树林后正仔细搜寻，忽见穿云箭升起，正欲过去增援，却发现一人飞快地从他旁边冲过，向山谷深处逃去。殷罡不及细想，就施展轻功一路追了过去，结果追了十来里路也没追到。眼见天色已晚，殷罡只得回龙门镖局。他哪里知道，那大魔头已经将一起命案栽到他的头上。
殷罡回到镖局，骆鸣山大吃一惊，心说，还敢找上门来，举刀便砍。镖局功夫最好的六七名武师各操兵刃合力围攻，招招下杀手，直欲取殷罡性命。殷罡大声呼喊：“骆兄住手！”骆鸣山等人概不理会。刘捕头也在骂骂咧咧，口口声声说要拿他向大宋朝廷交差，为陈韬抵命，殷罡才意识到陈韬可能死了。殷罡边招架边解释，骆鸣山只管冷笑，道：“陈韬为鹰爪手所伤，你可别说当时正好有另一个擅使鹰爪功的人在场。”
殷罡抵挡了半个时辰，身中数刀，眼看就要冤死在镖局。他自知辩解无用，一咬牙抽出钢刀，照一名镖师砍了过去，骆鸣山急忙抢前格挡。可惜金刀骆四爷，一生使得一口好刀，却没见过殷罡这把神刀。刀锋过处，骆鸣山金刀断裂，人也身首异处。众人吓得四散奔逃。须知那骆鸣山也是少林俗家弟子，这一来，殷罡既不容于官府，又得罪了少林寺，更加无处安身。
一系列的遭遇快把殷罡逼疯了。自从在锦官城遇到任哲和那个魔女以来，他就魔障附体，先是虞丞相去世，再无人信任自己，还背上了弑杀官府同僚的罪名，然后又被迫自卫，误杀了好友。如果说杀害陈韬的事还有辩解机会的话，而今当着镖局诸多镖师杀死骆总镖头的事，恐怕已经没法再向任何人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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