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很多年前,小女孩遇到一个道长。道长穿一身白衫,仙风道骨的气质很是出众,小女孩还小,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好看的男人,道长向前继续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返了回来,蹲在她身边,送给了她一块玉佩:
“你这一生,情路坎坷,并不顺遂,情字易写,但难求,莫着痴相,换得害人害己的结果。愿此块壁,能保你生活喜乐。”女孩似懂非懂的接过玉佩,礼貌作揖,谢过道长。
女孩慢慢长大了,遇到了很多男孩子,可是她哪一个都不喜欢。身边的人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男孩啊?”女孩想了想,“我的男孩,他定是我仰慕的英雄。”女孩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好像装着一片星辰。
后来,女孩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男孩子,有的男孩子奔波一夜猎下了林中最美的狐狸,是为用那皮毛为她做一件独一无二的披风;有的男孩子为她打下一座城池,只做那十里红妆中的一件;还有的男孩子冲入东海深处,为她拿到最亮的珍珠制成最为别致的项链。
可是她总是在摇头,众人急了,问她为什么,她摸摸玉佩:“我的意中人他还没出现呢。”
女孩的年龄越来越大,身边的人都着急了,“你的意中人在哪里啊?”女孩看着远方,不说话。众人散去,女孩才低低地说道:“我的意中人他不会出现了。”
【贰】
天下仍不太平,多地又起战火,女孩毅然决然地背起了行囊,有人问她:“你要去哪啊?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姑娘出门在外多不安全啊?”那人说完,却见女孩脸上露出很温柔的笑容,“我的意中人他需要我。”
冬去春来,再次听到女孩的消息时,她已是前线将士。女孩相貌柔美,若不是前线战事吃紧,而后方征兵进行的也并不顺利,无奈之下,遇到主动报名还全无要求之人,哪有心思再纠结他是男女老少。女孩就这样成为了一名小兵。
刚入军队,总是被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嘲笑柔弱,可到底还是因为她是女孩愿意多照顾她一些。行军数日,再美的少女也在边境的风沙里失了风采,所有人都在看女孩能坚持多久。打仗的日子难熬,军队生活更是枯燥,私下里众人互相揶揄着上不了台面的话。女孩什么都不参与,只是在不停地练武,一套韩家拳法也打得虎虎生威。
总算到了前线,直面生死的地方,安静与严肃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了整个营地,第二日便要出兵,他们归入了秦将军麾下,这位将军是一位很厉害的老将,年轻之时更是勇猛无比,曾被先皇称赞“用兵如神”。老将军对军队里唯一的女娃皱了眉,却也还是默许了。
战场刀剑无眼,这一仗打了太久,再厉害的兵也会疲惫,也在思念着远方的亲人,也会想早日衣锦还乡。女孩却仿若一匹黑马,无牵无挂,只要手持兵器踏上战场,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要命的打法,令敌人无比忌惮。无名小卒在几次战斗中成了众人口中的勇猛战士,老将军陷入了两难,提拔还是不提,苦苦思索一夜,第二日招女孩前来问话。
“你为何要来这里?”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老将军看着女孩低垂的眉眼,风沙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这个女孩,和他记忆里那个娇俏的少女已相去甚远。
【叁】
三年前他曾随新帝远赴江南,新帝年幼贪玩,扮作寻常公子哥在市集闲逛,一名衣着褴褛的毛头小子冒失撞了过来,撞人后倒是态度诚恳连连道歉,帝君心善也没追究便放他离开了,后来遇到好玩物件准备结账之时才发现,钱袋不知何时竟丢了,自然回想起了那个蓬头垢面的穷小子,若只是丢失财物便罢了,可那个钱袋是皇太后亲手所绣,自然不能随意丢失。命部下悄悄在城中寻找这名小贼,不多时就有人回来禀报,已经找到小贼藏身处,但派去的小卒不知为何与他起了冲突,现下正打作一团。
皇帝决定亲自前去,那里是城中很偏僻的一处地段,房屋都很破败,到了贼人家门口,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兵器撞击声,推门而入,只见一青衫少女正单挑一众小兵,少女手腕翻转,侧身一让,两名兵将被掀翻在地,利落的后滚翻,巧妙躲过上面刺来的剑,轻轻一跃,站定的瞬间出腿侧踢,又一名小兵被缴了兵器,少女轻松出剑,帅气格挡住了迎面来的袭击。
皇帝久居深宫,平日里见的女子大都严格遵守女戒,行为举止更是端庄守礼,更别提哪个敢在皇帝面前舞刀弄枪。秦将军看皇帝看的兴致盎然,甚至想为这名女子拍手叫好,苦笑两声,连忙出声呵斥底下兵士,再打下去,这院里的小兵都得出尽洋相。
女孩不满地收手,抱剑站的笔直,“你们是谁?”眼眸在皇帝和秦将军二人身上扫视了两圈,头转向皇帝,语气并不客气,“他们是你的手下?你为何派他们伤人?”皇帝一愣,嫌弃地看了看院子里一多半的残兵败将,“这里住的那名少年和你什么关系?他偷了我的银子。”少女听完后那股趾高气扬的气焰弱了几分,却还是一副戒备的神情,咬了咬下嘴唇,苦恼的开口:“阿毛是我的朋友,他偷你钱肯定是因为王婆婆的病情又加重了,偷钱是他做的不对,可你怎么能让人把他打伤啊,若不是我刚好来找他们,阿毛会被你的手下打死的,你们光天化日下竟敢行凶伤人。”
皇帝看少女入了神,连女孩夹杂着气愤并不尊敬的语气也无心计较,倒是尽显一国之君的宽容气度,“朕...正在街上闲逛之时,他突然撞了过来,然后我的钱袋就不见了,我只是下令让手下找他,并没有允许他们出手伤人。”皇帝温文尔雅地解释着,然后目光瞥向那群人里的小将,眼神轻飘飘落在那名将领身上,说:“谁允许你私自动手,还打伤人?”小将本来就被少女的武力吓破了胆,眼下又被皇帝这么一问,快要抖做筛糠,“臣”皇帝咳嗽打断这个蠢货,“我...他不肯交出钱,还试图反抗,所以......”
秦将军被手下的蠢材气的无奈,暗暗递眼色,对方却显示信号接收失败,被皇帝下令自己去领罚。皇帝处理完赶紧解释自己并不要钱,只是钱袋对他意义重大,所以必须要回。女孩防备心稍减,领二人进入主屋,说是主屋也就是稍微大点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也就只摆着一方破破烂烂的桌子。皇帝非但没要回自己的钱,还把秦将军的钱全部给了那个穷小子。女孩性情直率,立马将前面的事情一笔勾销,笑的娇俏明媚。
【肆】
皇帝决定在江南多待一段时间,找各种借口约女孩出去,隔三差五去那小贼人家里探望,打着照顾伤员,体恤百姓的名义,想方设法的制造偶遇途径。两人也慢慢熟悉起来,皇帝知道女孩是孤儿,小时候得到阿毛的母亲照拂,一直将他们视作家人。皇上心疼女孩的身世,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女孩好,每日带女孩在城中吃各大酒楼的招牌菜,胭脂水粉首饰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不要钱似的往女孩家送,知道女孩爱骑马,专门令人找到附近的马场,特意领着她去玩。
矜贵公子痴情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怎能抵挡住这样的情意,双双动了心,可又有几个人敌得过现实。京城传来太后口谕,叫皇上尽快班师回朝,眼看分别在即,不得已像女孩说出了真实身份,女孩倒是平静,但目光里又恢复了初见之时的疏离,“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不了我,你走吧。”
总是失去的少女,大概时刻都做好了分别的准备。秦将军觉得那时候女孩的表情更像是,无意得到宝物后整日惴惴不安,而某日发现宝物其实并不属于自己,然后习以为常的露出“果然如此”。
皇帝回去苦思冥想一夜,第二日谁也没说,悄悄收拾了简易的包裹,要和女孩浪迹天涯,女孩惊呆了,失而复得的快乐太具有麻痹性了,没有多想,二人竟是很开心的踏上了颠沛流离的旅程。皇帝流落民间,这是多么大的皇室笑话,太后一怒,无数将士开始全国寻找皇帝的踪迹,对于那位魅惑天子的女子,下令直接格杀勿论。
没了权利的皇帝,根本保不住心爱的女孩,几次三番遇险,在女孩命悬一线之际,皇帝认输了,乖乖回了皇宫,发誓再也不见女孩,才换来太后旨意,追杀就此停歇,后来,皇帝继续做着明君,女孩杳无音讯。
【伍】
秦将军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女孩,什么话也说不出,女孩动了动嘴唇,还是安静的低下了头,相顾无言,战场杀敌数十年的老将军,自认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此刻却有些难受,“你知道吗?哪怕这样也见不到他的。”女孩自嘲的笑笑:“我知道啊,我不过是想替他守护这疆土,至少,他在我见不到的地方能过的平安喜乐。”
将军将女孩提拔为将领,女孩依旧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连上天都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少女了吧,女孩竟次次能化险为夷,军营渐渐传出呼声,“那个女孩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她定是这大安王朝的福星。”
硝烟一起,难以平息,战火依旧弥漫,女孩也完全融入了军营生活。再也没有哪个男子敢轻易小瞧她了,一声将军大家叫的也是心悦诚服。日子流逝,光滑的肌肤如今变的粗粝,白皙的脸庞也在漫天黄沙里染成了红黑色,女孩都快要忘了自己是女孩。
冬天即将来临,朝中传来军令,粮草不足,这个冬日之前必须夺得最终胜利。国库日渐空虚,这场战争持续太久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等着救助,民不聊生的村庄在等着粮食,祸不单行又遇大旱,颗粒无收的田间尽是绝望痛哭的穷苦农民。
繁华不再,路有冻死骨的悲剧时有发生,焦头烂额的皇帝只能施压于将士们,只祈求快快结束战火,有机会休养生息。女孩留恋地看着圣旨上皇帝的笔迹,更加沉默,上了战场愈发奋不顾身,屡建奇功,胜利仿佛近在眼前。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归去又能去哪里?几年征战,似乎这样的日子已刻入骨血,很久没想起那段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日子了。坐在山谷上的女孩,看着庆祝胜利的众人,却只感到无边的孤寂,胜利了,大家可以回家了,那她呢,哪里是她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