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老院》2024-09-04

     清晨,静坐冥想,脑海中竟然浮现出童年的老院,童年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从脑海里闪现。

     童年的院子有50多米长,20多米宽,面南背北的五间正房,距离窗户四五米是东西向两间偏房,用来放农具、粮食等怕风吹雨淋的杂物。正房和偏房之间还有耳房和鸡窝,耳房北面是敞开的,用来堆柴火,鸡窝口朝东。偏房南边是猪圈和狗窝,正房和偏房中间是宽敞的院子,容得下爸爸四轮车通过的长长的过道两边是菜园,也是我童年的乐园。

     早春,妈妈在园子里翻土平整土地,准备春种。街面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和吆喝声“照相咧~拍彩照咧~”,一起陪着妈妈在园子里”忙活“的姐姐央求妈妈要拍照,这就是我看到的第一张关于我的照片。我和姐姐手拉着手,五六岁的姐姐另外一只手里握着妈妈在园子水井边杏树上折的杏花,她抿着小嘴,胖嘟嘟的小脸骄傲地向上扬起。从照片上可以看出姐姐是个爱臭美的小姑娘,乍暖还寒,北方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她就非要找出塑料凉鞋穿上,单裤单褂;而旁边小她两岁的我还穿着窝窝囊囊的棉裤棉袄。那个时候还没有真正的彩照,所谓的彩色照片是后期处理上的颜色,照片上的杏花被涂上了模糊的一片明黄色,姐姐的小嘴被涂上淡粉色。我身上的色彩是穿的花棉裤,一朵朵小花涂着点点晕开的说不清的颜色。我的嘴巴没有被涂上粉色,一定是那个冲洗照片的人没有看出这张脸上有任何值得修饰的地方。小时候的我长的小鼻子小脸儿,大额头,用大人的话说“前ber lou,后勺子”(东北话ber lou就是额头),就是长的不周正。我的第一张照片绝对拜姐姐所赐,据爸爸说那个时候吃饭都费劲儿,哪有闲钱拍照片?也看得出妈妈对我们的宠爱。

     园子边猪圈旁的那颗老杏树给我的童年涂上了幸福的色彩。杏花开的最早,别的树木还没任何动静时,它就悄悄隆起褐红色的花苞,被春风吹着一天天长大,先是粉红色,然后变成粉白色,一旦一朵两朵白色小花绽放在向阳的枝头,突然一天,你会发现满树的洁白,套用唐代诗人岑参的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杏花开”。

    杏树底下有一口老水井,有一根长长的钢管伸到地下,地面上一个倒葫芦状的粗钢管,葫芦腔里有胶皮活塞,连着伸到外面的井把儿。往葫芦腔里注满水,迅速上下压井把儿,活塞开始工作,就把伸到地下钢管里的地下水给引了上来。这是一个神奇的玩具,长大一点,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帮爸爸引井压水。我小小的身体整个压在井把儿上,都不能让活塞提上来,这时只要爸爸的一只大手按下去,我的身体就随着井把儿沉下去,葫芦腔里的水顺着腔体的水嘴汩汩流出,水嘴下放着两个方形铁皮水桶,压满两桶水,爸爸就用扁担一边挂一个水桶,挑到上房的水缸里,而我就把自己挂在井把儿上,等爸爸回来“救我”。

     水井还有一个重要用途,就是浇菜园子。春夏妈妈根据时令种上各种蔬菜,老天爷不给下雨时,水井就派上了用场。浇菜园一般是爸爸的活儿,如果哪天需要浇园子了,当天傍晚爸爸就会少干一车活,趁着黄昏天还亮着的时候回来。爸爸用一根塑料管子套在水嘴上,并用铁丝固定好,另外一边顺到菜园的水渠里。水渠是妈妈种菜时就修好的,菜地一垄垄规规矩矩地排列开,这块是黄瓜,那块是西红柿,这片是大葱,那片是韭菜,反正菜园子里的蔬菜足够我们吃整个夏天。冬天储存园子里种的大白菜,又足够吃一冬的。农民真的很智慧,我时常在想,如果真的发生战争,农民是最有底气的,他们可以自给自足一年的吃喝。

    浇灌菜园子的黄昏,也是我的happy time。做晚饭前,妈妈先到园子边上掰上几根玉米棒子,是那种大粒白玉米,专门用来吃鲜玉米的,和大田里种的黄玉米不同,大田里的玉米烀着怎么能吃呢?黄玉米不好吃。城里人真可怜,大田里的玉米也抢着买来吃,我们是不屑的。妈妈先烀上一锅玉米棒子,让我们两个小”饿狼“先垫垫肚子,我觉得主要还是照顾每天出车干活儿的父亲。平时父亲哪有时间啃玉米,尽快吃完饭赶紧出车干活儿,毕竟多拉一车活就能多赚几块钱。我们在园子和上屋之间来回跑,舍不得园子里凉凉的水,又惦记锅里冒着热气的玉米。终于可以揭锅了,玉米的香味扑面而来,颗颗白色的玉米粒变成了饱满剔透的嫩黄色,口水立刻充满整个口腔。我们迫不及待地递过一只筷子,因为玉米棒子刚出锅太热,不敢用手抓,让妈妈用筷子扎住粗的一头玉米梗,然后用手握着筷子慢慢享用。这时,妈妈就会用小钢盆捡出两三根大的嫩点的玉米,让姐姐给院子南头门房里的爷爷奶奶送过去。妈妈刷完锅,开始做晚饭,炖豆角打烀饼----这是我童年的大餐,炖豆角一般里面会放几片五花肉,烀饼就是用白面加食用油多擀几次,擀成一张圆圆的大饼,然后折成长方形放到炖开锅的豆角上面。再烧开一次锅,闷上几分钟就可以出锅了,上面是主食,下面是带着浓汤的菜。不禁为智慧的劳动人民点赞,为了节省时间,饭菜一锅出。

     再来说用筷子扎着玉米跑到园子里的我们,第一口玉米一定是给爸爸吃的。黄昏柔和的夕阳照着菜园子里一片片的绿色,水渠里欢快跳跃的井水闪着金光,爸爸手里拎着铁锹看着一池菜畦灌满水,叠上垄头的豁口,水就欢快地奔着下一打开口的菜畦奔去。喝饱水的蔬菜格外精神,打蔫的叶子立刻支楞起来。父亲和架上的植物都被夕阳勾勒出金边。天色渐暗,视线变得模糊时,上屋厨房里也飘出了豆角炖肉的香气。

   杏花的花期很短,几天时间一片洁白就被抖落,在风的轻抚下,片片花瓣像雪花飘落,地上白白的一层,空气中泛着甜甜的胭脂的香味。青杏露头时,树叶也一天天长大,洁白的杏树变成了一片青翠,树荫下的水井变得幸福起来,不用被太阳暴晒了。树荫下,猪圈里的肥猪也变得幸福起来,春天抓的猪崽,喂到夏天已经经不起炎热的太阳,在树荫下吃食,它一定很自在。很快,树上的杏子由绿变黄,我觉得是猪圈里的小猪第一个品尝到树上杏子的味道的,农村的孩子有很多有趣的事儿牵着注意力,没时间盯着树上的杏子什么时候成熟。杏子熟了,砸到头上才意识到可以摘着吃了。现在可怜的城里人,买到的杏子都是不完全成熟的,因为熟了就软了,根本没法运输。熟透掉下的杏子一定也砸到了猪的头上,它整天守在猪圈里,整天看着杏子。

     奶奶爷爷先后在老院子里过世,童年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和我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生活。那个老院依然在,不过那棵杏树早就枯死,老水井也已被自来水入户取代,偏房和菜园消失了,长长过道两边盖上了现代养鸡房。老院里的孩子们有了电子设备的陪伴,再也没有逮着树上的毛虫当玩具的心情。随着时代的进步,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孩子们和大自然的亲近越来越少了。我的下一代没有种过地,没有光着脚丫在肥沃的耕地上跑来跑去的经历,见到树上的虫子会害怕的大呼小叫。我倒是觉得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孩子们很可怜!

      我突然意识到又“跑神儿”了,赶紧把意识拉回来,关注到呼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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