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参照刘慈欣的《带上她的眼睛》。
穆从餐厅返回单人间的时候,路过的电子乘务员十分善解人意地告知了他列车行进的位置以及当地时间。
“现在是东八区时间下午五点零三分。”人工合成的电子音清晰而柔和。
“非常感谢。”
“祝您旅途愉快。”
穆微笑着目送对方的全息影像消失在过道尽头。
这是新一代的磁悬浮列车,乘坐环境安静舒适,可以在数小时内将他带到欧亚大陆板块的任何地方。
要是能上天入地的话就更好了,穆这样想着,关上了包厢的移门。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走到靠窗的软椅前坐下,戴上“眼睛”,启动位于镜框右侧的中微子通讯装置。眼睛的外观与普通传感眼镜无异,可以将使用者的所见所闻发送到另一个接收者的眼睛上,而对方的声音也可以传输回来。穆将视线转向窗外飞驰的景物,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穆。”
穆止不住微笑起来。
“沙加,工作都结束了?”
“只剩下例行的日志记录,从明天开始放假一周。你的车呢?”
“送去维修店了,还是老问题,可惜上次去的那家最近关门了。”
“偶尔尝试下轨道交通也不错,”沙加的眼睛能看到穆眼中的一切,“可以欣赏路上的风景。”
“还有半小时就到了,你先去忙吧。”
“那好,祝你旅途愉快。”
“是祝我们旅途愉快,沙加。”通话切断前穆听到了沙加的笑声。
这是穆第三次带着沙加的眼睛去度假。身为每年有三个月要在地幔里航行的地航员,此时的沙加不得不呆在地下几千公里的岩浆中,然而他却能透过穆的眼睛回到地面,释放长期累积的压力。
两年前穆在一个摄影爱好者聚集的网络社区里认识了沙加。最初他看到一个陌生的ID在自己的作品下留了言,便和对方在评论区聊了几句。交谈中穆无意间提及,他打算利用即将到来的休假,再去一次照片的拍摄地,于是对方问穆能否在旅行中带上他的眼睛。
穆对于这种度假方式十分熟悉,也不介意多一个“旅伴”,不过他对地航员这个冷门职业的了解仅来源于网络和媒体。那人随即向穆解释,眼睛是地航员的标准配备,唯一需要的便是找到另一个地面上的使用者。
他还向穆坦言,存放眼睛的架子上现在只剩下自己的了,前辈们建议,与其放在那里积灰,不如随便找个人带上,至少可以解解闷。
然而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前辈说的那样随便,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将自己的基本资料发给了穆,还附上了一张证件照。当听到穆说想知道一些他的兴趣爱好时,他又一本正经地说了很多,连他不会唱歌这种事都说了。
穆发现这位地航员最乐于谈论的还是有关地下航行的话题,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他其实有着不服输的性格。他提到了地航飞船“落日九号”此次创造的航行深度新纪录,还有地球深处绝无仅有的景象,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大陆的板块在头顶上漂移”。
对此穆不发表任何意见,但他能理解这种乐观主义。对于有的人而言,周遭的环境越是枯燥,他们的内心世界就越是丰富。这一点他也深有感触。
穆打开资料,证件照里的沙加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性,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不知为何穆觉得沙加需要补充点维生素D和黑色素,也许是因为担心他在地下呆的太久了吧。
于是在出发前穆去了一趟地航中心。出于安全等因素的考虑,眼睛的视觉通讯被设计成了固定对象的单向传输,穆带走的这双眼睛的另一端,此刻正在海平面下几千公里的地方。
旅行的第一晚,穆坐在海边和沙加聊起了天。
“看来你的工作并不像我最初想的那样神秘,”说着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和我的还挺像的。”
“这说明你也不是一般人。”
“其实我们算半个同行,我在国际空间站工作,假期结束后要上太空,也是三个月。”
“宇航员吗?这么巧。”沙加立刻给予了回应,“对了,你在太空的三个月有结伴度假的人选么,正好我也有地面上的假期,作为这次旅行的谢礼,你可以考虑把你的眼睛交给我。”
只是听着对方充满惊喜的声音,穆就顿时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们还有很多一拍即合的地方。
比如他们都对汽车这种逐渐被淘汰的交通工具有着特殊的执着——两人各有一辆超龄服役的古董货,对于现今更为便捷普及的轨道交通却提不起兴趣,沙加曾经自嘲,“每年都有四分之一的时间要在预定的轨道上航行,即使是我也会感到疲倦”。
比如他们同样受到来自封闭恐惧症的威胁。地航飞船的狭窄和封闭是地面上的人难以想象的,高温的岩浆挤压着船舱,令人绝望的压抑感折磨着地航员的神经。而宇航员看似身处广阔的宇宙,实则同样被禁锢在飞船中,周围没有空气和生命,只有无限的孤独。
相似的身份使得他们能够相互理解。穆懂得沙加乐观积极的精神力量来源于何处,封闭感的威胁如影随形,如果不主动尽全力去对抗,随时都有可能被绝望的阴影所笼罩。
在旅行即将结束的某个晚上,穆向沙加道了晚安,准备取下眼睛时,沙加突然叫住了他。
“拿着眼睛转个方向,”他说,“我想看看你的脸。”
穆短暂地怔了一下,然后照做了。
几秒钟之后,有细微的声音从镜架内置的耳机中传来:“等到这次航行结束,穆,我们见一面吧。”
两人约在了地航中心附近的广场,穆第一次在照片之外的地方看见沙加的样子,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般熟悉。
而穆柔和的眼角,说话时眼里带笑的样子,完完全全与沙加的想象重合。
他们在短暂的会面中忘记了时间,交谈间的默契甚至让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临别之前他们交换了眼睛。第二天穆登上了前往国际空间站的航天器。
他们变成了在平时也总是会用眼睛联系的关系。
进入空间站后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通讯,透过沙加的眼睛,他看到一条狭长的走廊,几个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医疗人员从眼前走过。
“我在中心的医学基地,今天有两项体能检测。”说着沙加起身走到开阔的露台上,目光转向不远处两棵形态优美的树。
“重回地球表面的生活还适应吗?”时隔一周再次听到沙加的声音,穆的心情很不错。
“嗯,除了一件事……你猜猜看?”
“别吊我胃口啊……”
“你肯定猜得到,我因为这个砸碎了两个杯子。”
已经可以想象出,沙加微皱着眉,用愉快的语气说话的样子,穆会心一笑:“有了引力不习惯了么?”
这是很多宇航员返回地球后都会有的职业病,他们总是把东西放在空中就放手,等反应过来时它们已经无情地落到了地上。地航飞船同样处于微重力的环境,沙加被引力所戏弄让穆越想越觉得有趣:“真想看看你犯迷糊的样子。”
眼睛突然间被掉转了方向,出现在穆眼前的是沙加近在咫尺的眉目,穆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沙加似乎对他本人发明的这种眼睛的用法得心应手:“我敢说你也有这种时候吧,等你回地球我也想见识一下。”
不过沙加至今仍未见到这一幕,每次穆端起水杯,唇边都会泛起柔软的弧度。
沙加带着穆的眼睛去了大峡谷,假期结束时,穆发觉自己完全离不开那个东西了。他止不住去想沙加正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当他身处远地轨道上的国际空间站,透过舷窗望着那颗水蓝色的星球时,他的脑海中只有那片清澈而深邃的眼波。
只要一闭上眼,沙加的面容就会在他的梦中出现。这实在令人不解,像沙加这样常年呆在地下的人,竟然会有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和天空般澄澈的眼睛,而他的笑容甚至可以让日月星辰黯然失色。
有时穆也会做另一个梦。他穿着宇航服独自一人漂浮在茫茫宇宙中,飞船的残骸散落在周围。远处的地球蓝的纯净莹润,像那个人的眼睛。在万里之外,他伸出手轻抚地球的轮廓,然后让它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醒来时穆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认识了不到半年、在现实中只见了一次面的人产生了丝丝缕缕的情愫。
准备返航的那几天变得度日如年,他只想在第一时间亲眼看到那双眼眸。
穆没想到沙加会直接出现在着陆点。
他走出舱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金发飘动的身影。他看着沙加大步向自己走来,神情激动,口型像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可是由于头盔的阻隔,模模糊糊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穆头一回感到身上的宇航服无比的沉重。
和人们刚从泳池里出来时一样,返回地面的宇航员会感觉很难移动自己的手和脚,所以他们称着陆地球为“重生”。穆现在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沙加一把抱住了他那尚未从长期的失重中适应过来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的身体。
胸口无比灼热,血液像岩浆般翻滚沸腾,即使隔着厚厚的宇航服,他也能感受到沙加的心脏和自己的一样,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地跳动。
穆微微颤抖着伸手摘下头盔,他终于听清了沙加究竟在说些什么。
“穆,你知道落日六号吗?”
这艘发射于五十年前的地航飞船在航行中发生事故,沉入地核,这是人类的足迹至今都无法到达的地方。在与地面彻底失去联系前的两天一夜,船上唯一幸存的地航员,透过眼睛看了最后一眼地上的景象。从此以后陪伴她的就只剩下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在飞船生命系统的维持下,她将在地心度过余生。
在所有人冷静反思之后,当年落日计划的工程总指挥决定暂缓探索的进程,直到五年前新固态材料的出现带来了契机,落日工程才得以重启,并且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地航员在起航前都会留下一双眼睛。灾难也许不能百分之百避免,但至少可以保有一线希望。
如果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人们会选择用眼睛完成怎样的心愿?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要将我的眼睛交给谁。”沙加深吸一口气,“经过这半年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用它看着你,直到眼睛的能量耗尽的那一刻。”
穆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他缓慢而坚定地回抱住沙加:“这口气真不像你啊。落日六号上的中微子通讯设备仍具备接收功能,外界的人还在持续不断地向地心发送信号,她一定能看到的。”
他在沙加耳边说着,一字一句,像是誓言:“我会每天给你写信的,你不会是孤独一人。”
沙加扳住他的肩膀,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灵魂。
风吹乱了他们的长发,交缠的发丝间是对方清澈却又充满了力量的双眼。
视线相交的瞬间心意便能相通,这并非只是幻觉。正如此刻两人都坚信——他们的相遇是为了完整彼此。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事了。
“穆,我回来了。”
通讯再次接通,沙加的眼中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原始的荒原,仿佛被遗忘之地,地平线尽头是逐渐西沉的残日。
“这就是你说过的要给我的惊喜?穆,这里是……”
“我的故乡。”穆缓步向前走去,远处突兀的赭红色岩石是他的下一个坐标。
“我记得你的祖辈是游牧民族。”
“嗯,他们大概早已迁往别处了。这个地方在地图上没有标注,找起来要费一番功夫。我在这里度过了十三年的人生,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好好介绍这里。”
即使这片神秘的大陆如今只能用一无所有来形容。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比如这个。”穆终于走到了巨石的脚下,伸手抚上斑驳风化的表面,“沙加,我们到了。”
穆从旅行包里拿出便携式帐篷,后者自动在原地搭建成型,然后他取出相机挂在脖子上,将空了一大半的背包扔进帐篷。
“难得来一次,趁太阳还没落下,稍微拍几张吧。”
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快门声,两人都没有特意去引起话题,也不会觉得不自然。
转瞬即逝的时光在镜头中被捕捉、凝固,呈现出摄影者的独特视角。
沙加觉得,透过穆的目光看这个世界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第一次看到穆的作品和留言时,他想到的并不是摄影的技巧和水准,而是一个从未有过想法:如果将自己的眼睛交给这样一个人的话,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穆抬头看了眼那块巨石:“我们上去吧,小时候我经常这么干。”
岩石的顶部十分平坦,他干脆躺了下来,半支着腿,双手垫在脑后充当枕头,动作悠闲惬意。
“从小我就向往着宇宙,这片星空一直陪伴着我,是我珍贵的宝物。”他抬起手,仿佛要去触摸那低垂的夜幕,“我想把它送给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与他分享这片星空的呢?也许就是那时候吧,当他想知道沙加说出“大陆的板块在头顶上漂移”时是怎样的神情,他希望那蓝的透明的双眼里能映出各种各样广阔的天空,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岩浆包围的地下世界不再感觉到封闭。
“我很高兴。”沙加的声音从距离地面几千公里的深处传来。
“沙加,我好像可以听见你的心跳,就像你躺在我身边一样。”
“不对,应该是你躺在我的怀里。”
穆忍不住大笑,清朗的笑声向广阔无垠的空间传开去。
“沙加,你看那个。”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向空中伸出双手,用四根手指比划出一个小取景框。沙加看见一些闪光的碎片从那个区域划过。
“要许愿吗?”
穆勾起了的唇角:“流星可不是这么笨拙的落法,那是正在被销毁的卫星城,它们已经超出了70年的服役期限。”
“那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挑战者号、MH370……还有落日六号。”穆的声音突然有些发涩,“你说这次的航行会经过一片未知的区域……答应我,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穆,对于无法保证的事情,我不能给你这样的承诺。”
“沙加,你总是这样……”他的语气变得释然却坚定,“我等着你的返航。”
“……不过说真的,我期待你给我写信啊。”
“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都能猜到你会写些什么。”
“真的?”
“肯定有这么几句……”沙加清了清嗓子,“不要熬夜太多,尤其不要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这样不能消除疲劳……之类的。”
他接着说道:“还有不要挑食,不要一头钻进工作里就顾不上别的……反正我的那些事你总是放心不下。”
“穆,我也会给你写信的,即使没法把它交给你……”
“穆?……你睡着了?”
“……”只有轻微的杂音在通讯设备间传递。
璀璨的星辰在数百光年外无声地闪烁。
梦境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梦里似乎下起了雨,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真切。隐约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歌声,将梦中人轻轻托了起来。那歌声像是有一双坚实的臂膀,被它搂住时穆觉得格外的安心,便忍不住收紧了双臂,从那个怀抱中汲取温暖,于是这拥抱越加热切起来。
那歌声缠绕着他,与他交换炽热的吻,向他表达深入骨髓的爱意,引导着梦境向更隐秘的深处滑去……
睁开双眼时穆仍然意犹未尽,其实他还舍不得从这样的梦中醒来。
神话传说中的银河在晴朗的夜空里依稀可见,没有丝毫下过雨的迹象。
然而那歌声却并没有停止。它不知从何时开始,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如同溪流汇成江河,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
是那首《二十岁的爱琴海》。
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熟悉的旋律勾起无尽回忆,他忘不了他们第一次听这首歌时的情形,那天晚上他们说过的话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对这首歌倾注了太多感情,在空间站的那些漫长日子里,每当他的思念无法抑制,他就会循环这首令他魂牵梦绕的歌。
这家伙……不是唱得挺好的么……
沙加的歌声干净清亮,穿过悠远的距离,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穆甚至有种预感,如果不出声打断的话,他会一直这样唱下去。
“你真的去学了这首歌……什么时候的事……”
歌声戛然而止了。
“听过很多次,刚才想起这首歌,就唱出来了。而且……”通讯似乎有一瞬间的延迟,“你说过这是‘我们的歌’。”
穆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烫,胸中的暖流难以抑制地涌动起来。
“沙加……我——”
他曾以为他很难将这句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的话宣之于口,可此时他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我爱你。”
-END-
【番外 我们的歌】
沙加和穆重逢的故事,虽然发生在过去一年前,不过两人的未来是光明的~
参考:《Everwood》S02E14
熄火的车辆停靠在路边,车窗外是漫天的雨幕,玻璃内侧起了一层水雾,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穆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喘息,有一只手正摸索着解开他的皮带扣,动作有些滞涩,“运气……也不算太坏……至少我们晚餐吃得很尽兴不是么?”
“抱歉,我大概是职业病犯了。”沙加埋首于穆的颈间,含糊地说着。
直到今天早上,沙加才终于返回基地,与他思念了三个月的恋人一起,度过了他们见面一周年的纪念日。
烛光,甜点,一切都很顺利。可是问题就出在最后。
暴雨,抛锚,在距离各种服务区都超过五公里的高速公路上——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在车里过夜了。而明晚之前穆就要赶往航天中心,准备后天的发射,因此沙加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在怨天尤人上。
他吻着穆的脖颈与肩膀,想象他们正缠绵在一个更浪漫的地方。但事实上座位里的空间太过狭小,再加上之前三个月的舱内生活,使他难以摆脱隐约的压抑感。
穆也试图换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以缓解身体的紧绷:“我们来首歌怎么样?……啊,我不是说让你唱……”他顺势略微向后扬起下巴:“我说的是车载电台。”
“听上去不像什么好主意。”沙加觉得没必要将希望寄托于这上面,不过他撑着手臂抬起了一点距离。
“试试看嘛。”穆从副驾驶座里腾出一只快要发麻的手,打开了广播的旋钮开关。
电台里正在播报明日天气,伴随着《渔舟唱晚》的背景音乐(CCTV1每晚七点半那个)。
迷之沉默,两秒钟后两人几乎同时笑出声。结果就连刚才仅有的那一点暧昧的气氛都变得荡然无存。
“预报说这里要狂风暴雨一整夜。”穆拼命忍笑,比划了一下两人身体紧贴着的部位。
“换下一个吧。”
“嗯,我也这么想。”
这回喜感的配乐和严肃的播音员换成了脱口秀主持人。
“好吧,这主意确实不怎么样。”穆一边笑一边投降,“要换台吗?还是关了这玩意儿?”
“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我不介意你再给它一次机会。”
穆听了这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终于不再笑得腹肌抽筋,他揉了揉沙加的眉心:“那么,再试最后一次?”他想,今天的运气不至于真的这么不好吧。于是穆再次揿下按钮。
显示板上跳动的数字停在了一个新的频率上,富有弹性的悦耳前奏响了起来。
气氛的转换只在一瞬间。
低哑磁性的男声回荡在车内,盖过了外面的雨声。那歌声仿佛具有魔力,释放出浓郁热烈的气息,在点燃的空气中噼啪爆出火花。
穆轻轻打着拍子:“《二十岁的爱琴海》,嘿,S乐团的老歌了。”
“可惜我对流行音乐完全不了解……”沙加握住了那只在他胸前不安分的手,那海浪般澎湃的情歌像是踩着鼓点流进他的心里。
穆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以后如果有人提起,你就可以说这是‘我们的歌’。”
黑夜中沙加的耳廓微微泛红。
有那么几秒钟,穆凝视着沙加,仿佛要将这一幕深深地印在眼里、刻在心上。
从今以后每当他再次听到这个旋律,他都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沙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柔声笑道:“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唇舌交缠,现在应该是万事难扰了。
雨一直没有停过。等到激烈的喘息逐渐平复下来,电台里的音乐早已不知换了几首了。
身体的颤抖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酥软的感觉。大脑完全放空,理智正在一点点回来,然而大部分还游荡在那片海洋般深邃的眼波中。
穆半睁着眼睛,用指尖拨开那人眉目间一撮略长的刘海:“沙加……我喜欢那首歌的节奏……”
湛蓝的双眼在对视中慢慢靠近,呼吸拂在脸颊和鼻翼上,沙加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我的呢?”
迎上唇角的浅吻代替了言语的回答。
“嗯……我也喜欢那首歌。”
那一刻穆只觉得那样温暖而满足,沙加的话带给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轻柔的触碰转而变得缠绵,沙加的吻细致而投入,令他还来不及细想便又一次沉沦于其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