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有道是：“五岳归来不看山，九寨归来不看水，婺源归来不看村。”素有“中国最美的乡村”美誉的江西婺源，乡间星罗棋布着保存完好的徽派古建筑。到了春天，红艳艳的杜鹃、绿油油的茶叶、黄灿灿的油菜花，加上白墙黛瓦，五色芳菲和谐搭配，美不胜收！一派古意盎然的古村落，便有了中国乡村最经典的春日景致。

          山青青水蓝蓝，巨商宦官、鸿儒名流，在婺源这一方钟灵毓秀之地各领风骚数百年。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的故里也在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就是他写的盛赞婺源的诗句。这里有着可寻幽访古的千年古村，有着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有着世外桃源般的意境，有着原汁原味的风味小吃，还有着春季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三月是游婺源的最佳时节，错过了就只能等来年。于是，在这个阳春三月的周末，我终于是按捺不住，在先生的陪同下，踏上了婺源之旅。

第一站，儒商第一村——思溪。

        此时的思溪，新柳发芽，水墨色的山水开始泛碧，房前屋后怒放的油菜花映衬着粉壁黛瓦马头墙，黑白相间的色调简约素雅，展现眼前的，是一幅充满诗意的水墨画。

          有关资料介绍说，因“鱼（俞）思溪水”而得名的思溪坐落于婺源北部，始建于南宋庆元五年（1199年），迄今有800余年历史。思溪村内的建筑大多为明末清初时期所建，以商宅和官宅为主，一代代好儒商贾的风范在这用圆雕、透雕、浮雕装饰门罩的建筑群表现得淋漓尽致。

          建于明代景泰年间的通济桥座落在思溪村口绿水之上，是游客进村的必经之路，是座两孔廊桥。廊桥斑驳的外墙上有一个风水八卦图，给这个千年古村镀上一层诡秘的色彩。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我们沿着小巷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在粉壁黛瓦间穿梭。

          喜欢寻幽访古的我去过不少的古村古镇，如浙江西塘、苏州同里、安徽宏村、桂林兴坪和黄姚古镇等，其古朴古香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喜欢探究每个地方的相似迥异，婺源古村遍布，当然不能错过。

        我们依次参观了思溪的“敬序堂”、“振源堂”、“承裕堂”、“承德堂”、“百寿花厅”、“银库”“燕尾古井”等具有代表性的古建筑。思溪最精美的建筑当属乾隆年间建成的“俞氏客馆”，馆内12面格扇门窗上所刻的人物花鸟栩栩如生，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门面由楷、行、草、隶、篆等不同字体镌刻的96个“寿”字组成的一幅精妙绝伦的“百寿图”，堪称是木雕极品，将徽派建筑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天际有点灰，从高耸的墙体抬头望，诺大的一面墙上端，镶嵌着几个极小极小的窗户。看着诧异的我们，一个正飞针引线钠鞋底的老婆婆推了推老花镜，幽幽说起“窗的故事”：过去由于商宅男主人常年外出经商，家中多为妇孺老人，这样透气孔般的小窗是为了防贼偷物……

        “青鸾不寄云边信，玉容不见意中人”，思忖间，我似乎看到那些女人，倚在落满尘埃的窗沿，紧蹙黛眉，只能在春寒绣裀，梨花暮雨近黄昏之时把香衾自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渺渺等待中衰老了容颜……

          眼前的这栋保存较完好的古木建筑——“小姐楼”，也给我感触良多。古时候的小姐是不能轻易下楼的，待到出嫁的芳龄才能在楼上抛绣球来选郎君，如今在这深宅后花园里，那精雕细刻的木梁蒙上了沉重的岁月之尘，只有那斑驳的美人靠在寂寂地述说着往昔大家闺秀巧笑倩兮的美态。绣楼下天井的内墙上，有一凿成葫芦状的“惜字炉”，上书云：敬惜字纸。

          婺源不仅是茶乡、水乡，更是书乡。旧日的主人对写过字的稿纸也都充满了敬意，从不随便乱扔，更不亵渎，而是把它们放在壁炉小心翼翼焚烧。庭院深深深几许？我在想，待到燕子衔泥时，楼上的小姐，又将多少绵绵情绪倾注这小小的惜字炉？火花映香腮，泪满襟。

          时值正午，游客逐渐稀少。沿着回环如棋局的小巷在村里徜徉，我们踱进了一栋充满诡异的老宅子，这就是因当年拍《聊斋》而闻名遐迩的聊斋影视屋。其实胆小不是我的个性，但跟很多女孩子一样，对于妖魔鬼怪等物我抱有既害怕又好奇的心理，最后还是在先生的鼓励下才鼓足勇气踏进门。虽然是白天，但里面光线极其微弱，或许是太久没人居住的原因，凉！没人气的地方让人顿觉阴风飕飕。

          我在檐阶下停止了脚步，四下打量了一番，终是没有继续往里走。

          转身穿过两道拱门，来到光线相对充裕的后花园，这里野草丛生，柔柔的阳光从灰黑色的高墙倾泻而下，墙上的荒草在袭来的微风中兀自颤抖，如妖姬般无所忌惮地舒扭着腰身，陈旧的木门和白色的墙体已随缓缓流逝的时光苍老，剩下是如同剪纸老人脸上般的沧桑。

          因一部《聊斋》，再加上其本身的历史感，这后花园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染上了离奇鬼魅的色彩，似乎都跟鬼神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脑海也不由自主地一直浮现戏里的那些恐怖情节……我心有余悸地踉跄跨出门槛，算是走出了鬼门关！长长吁了口气，有种重回人间的舒畅。不禁自嘲自己的胆怯，与身边那人相对哑然失笑。

          离别思溪，伫立溪畔。蓦然回首，只见桥边野草开花，巷口夕阳斜照，回望那粉壁黛瓦马头墙的古村落，一种沉甸甸的东西渗入了我心灵深处……

第二站，清代庄园——延村

          下午我们来到号称“清代庄园”的延村。

          据史料记载，延村位于江西省婺源县中部偏北思口镇，始建于北宋元丰年间，村名原称“延川”，是因村落面临川流不息的思溪河，取村民期望后世子孙绵延百世之意。现有房屋多为清朝乾隆、嘉庆年间所建，也有少量明代古建筑。

          登高俯瞰，三面环水的延村，犹如一叶竹排静卧在思溪河畔。洁白的粉墙、黝黑的屋瓦、飞挑的檐角、鳞次栉比的兽脊斗拱以及高低错落、层层昂起的马头墙，绵亘着一幅宗族生息繁衍的历史长卷。此景此情，让我不禁轻吟：“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

          空气湿润润的，进村的小道两旁，是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有健硕的水牛在宛如飘带样蜿蜒的田埂上悠哉地吃着丰美的水草，一抹斜阳恰如其好地照在不远处古屋的飞檐戗角上，一切显的那么宁静、那么的安详！这不正是“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的真实写照么？好一派田园牧歌风光！

          这里背倚“火把山”，地势平坦，走遍全村竟无一步台阶。四条青石板铺就的村径小路将整个延村建筑成“井”字形分割开来，而有机地自成一体。深受庄周“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美学思想影响，延村许多建筑和西溪都有共性，处处体现着人性化的建筑特征。让我啧啧称奇的是，这四通八达的巷道营造了一种奇妙氛围，淳朴的村里人爱好串门，如遇雨雪天气，均可穿堂入室，由村头至村尾，鞋不沾水，衣衫不湿。故而延村有了“群屋一体”的完美建筑布局。此时天正下着纷扬小雨，我有幸体验到了在这些村落中穿堂入户而衣衫不湿的独特现象，让我不得不钦佩先人精湛的建筑技术！

　    门窗檐梁处处精雕细刻，诉说着昔日的璀璨。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以商贾闻名的地方。

          延村的房屋样式大都很相似。院子不大，屋中大多有一方天井，其四周的屋檐设计向内倾斜，自然地，雨水便从四面屋檐流入天井，此为“四水归堂”，隐喻“招财进宝”。

          清代商人受封建礼教之限，住宅不能建得与官邸王府那样宏伟，更不能开面朝街道的八字大门，所以尽管家世显赫，只能富而不贵，精明的他们于是另辟途径，着意在房屋内外装饰精美的木雕、砖雕、石雕等以示富有，步入室内，让人几疑进入建筑雕刻的艺术长廊。典型建筑有余庆堂、笃经堂和聪听堂。

          双手触摸着雕花门窗的旧痕，灰尘印在指间，历史长河中的沧桑的故事一点点漫溢出来……

第三站，小桥流水人家——李坑

          婺源古村落所有景点中，让我最感惬意的就是素有“小桥流水人家”之称的李坑了！

          李坑是个以李姓聚居为主的古村落，建村于北宋年间(公元1010年)，至今已有千年了。这一方水土滋润着不少的文臣武将，自宋至清达官富贾近百人，其中出过一位远近闻名的武状元李知诚，想必大家知晓。

          日薄西山了！走过村头那棵粗壮茂密的古樟树，我们来到了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的李坑村腹地。一条碧玉带的美丽小溪如穿村而过，溪水两边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白墙青瓦，小溪上每隔一二十米就有一座石桥或木桥静卧在碧绿河面，两岸人家均以桥相通，桥下小舟往来，溪畔有村民蹲在石阶边洗衣淘米。两涧清流、道院钟鸣、双桥叠锁等景点都尽收眼底，粉墙黛瓦，飞檐戗角，或隐现翠青山间，或倒映清溪湖面……小桥流水人家，返璞归真的意境让人沉醉！

          美如油画，好一派“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田园风光。

          沿着铭刻岁月烙印的青石街道转悠，这是一个完全可以和江浙一带水乡相媲美的古村庄，需要细细品味。走近它的第一眼就让我想起了同里水乡，古风犹存渗透着现代气息，古朴而素雅，如小家碧玉般娴静而多情，不同的是，同里是平原上的村镇水乡，水流平缓；而李坑建在山麓，河水湍急且悠长，水有了山的依衬，更多了份灵气。

          李坑村的河沿上，长着好些南宋时期就栽植的古樟树，枝叶婆娑，生机盎然，整个村庄都弥漫着樟木浓郁的清香。青石街道上有好多专门经营樟木手工艺的特色小店，不时看到淳朴的农家人手持锯片，将樟树锯成一截截小圆木售卖，便宜且实用，可驱蚊除味。

          又下雨了，夜凉如水，急急找了一间临河客栈住下，风景还不赖。大红灯笼高挂屋檐，丝丝凉风轻拂长发，我慵懒地斜依在客栈旁的美人靠上，任思绪在晚风中飘荡。灯光摇曳，楼下的溪流柔波闪烁，恬静至极。叫上一碟肉质细嫩的荷包红鲤鱼、一盘嫩绿鲜脆的油菜茎，品着这里的特色野生果子酒，让人忘掉旅途中所有的疲惫。酒过饭饱，回到简朴素雅的客房，听着木制窗棂外滴答滴答的夜雨声，陡然心静如水，甜甜地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

          天刚破晓，此时青山环绕的李坑已被袅袅炊烟和雾气笼罩着。小雨丝丝柔柔的，滴在脸上，如一冰清玉洁的纤纤玉手抚摩，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心烦，润物无声，反而增添了不少美意。撑着雨伞，走在烟雨蒙蒙的晨色中，看那披绿古树婆娑起舞、看那枝头鸟雀跳跃鸣啾、看那树下孩童跳格唱童谣、看那溪畔石阶村妇浣洗、看那寻常巷陌已是桃红柳绿……此意境，恍若隔世，好似跌入了陶翁的世外桃源，让我心为之久久感动，且蕴满恬美。

          光阴荏苒，曾经的繁华已远去，村中缓缓流过的溪水带走了一段有一段的岁月，见证了几千年的兴衰，但我相信，留下的依然是秀美和古朴。

第四站，花海梯田真仙境——江岭

          告别李坑，动身前往江岭，相约春田花花。

          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经过风景秀美的江湾、迷人的晓起风光，但见车窗外漫山的红杜鹃，满坡的绿茶，还有那成畦成片金黄的油菜花……窗外更换的景致极富层次，不时跌入眼帘，车子仿若画中行走。尽情饱览沿途美景中，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仙境般的花海梯田——天上人间江岭。

          江岭是此行的重中之重，三月份是江岭赏油菜花的最佳时节。

          来得正是时候！此时的江岭，春暖花开，鸟语花香。金黄的油菜花、洁白的梨花、粉嫩的桃花，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将田间装扮得热闹非凡，鹅黄草绿冲击着视野，呈现出一派生机和活力。这儿的油菜花呈梯田状生长，沿着山坡上一级级梯田错落盛开，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像金缎子般柔柔地从山顶铺散到山谷下，与山下的村寨交织，形成抽象的线条，壮观、唯美！令世人叹为观止。

          山道两旁的青碧绿茶连绵成片，周围重峦叠嶂，映山红点缀其中，岚气升腾，云雾缭绕远山，花田的溪涧澄碧。站在山顶俯瞰，无限风光尽收眼底：脚下大片大片的山谷内，油菜花层层叠叠，一望无际，中间围拢着几个白墙黑瓦的小小村落，时隐时现，夹杂在一片金黄之间。黄灿灿的油菜花与远山、近水、粉墙、黛瓦相映成趣，构成一副平和恬淡的田舍风光。

          山中的薄雾把这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点缀的更加梦幻而唯美！

        拾堤而上，置身江岭万亩梯田，眼前那一垄垄的油菜如同画家刻意渲染，浓墨重彩泼洒在田间。阳春三月时值油菜花期，叶少枝繁，姿丰势旺，伸展着婀娜体态的油菜花摇曳多姿，纤巧翠茎撑着朵朵黄花，自下盘上渐次绽开，一簇簇花数难计，那朵朵细小的花儿又众星捧月般托起围起嫩黄的花蕊。春风吹过花枝间，一望无际的金色花海便仿若一层层的波浪，高低起伏，把芳香飘散，潮湿的空气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

          我曾经羡慕牡丹的富贵、仰慕莲花的清幽、喜欢玫瑰的娇艳、赞叹桂花的浓烈……来到这，我竟发现，普普通通的油菜花就很美！或许平凡的东西才是最隽永、最真实的！

          成畦成片的金黄色漫开来，泼洒在田野间，世间万物仿佛都被轻盈的金黄淹没，人们的思绪、梦想，也都被染的金灿灿的。我们站在齐肩高的油菜花田里，贪婪地闻着空气里飘着阵阵花粉的清香，微闭双眼，张开双手，忘记尘世纷扰，忘记都市喧嚣，呼吸着天地灵气，让心灵自由飞翔，尽情释放，感受那天人合一的境界！

          离开婺源古村落，忍不住再次抬头仰望那高大的风火墙壁和重叠的马头墙，墙头的那一抹随风摇曳的新绿总能最深沉地感动着我。

          古老的樟树依旧安静地站在村头，枝头上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儿啁啾，是那种灰白相间的小鸟雀，时而盘旋在上空，时而立在萧条瘦长的电线杆上。“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婺源历来儒风鼎盛、商业繁荣，古村落中那些曾风光一时的官宦府第，如今都已成了普通百姓家了。

          风景旧曾谙，或许在梁间和祠堂的雕刻上能依稀看到当年的辉煌，如今却只留下这片青山隐隐、溪水潺潺伴着这残垣断壁，让我感慨沧海桑田，世事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