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壁相识十几年了,朋友坐在一起就怕顺着时间往回看 ,那么多年的岁月竟水过无痕地过去了,心里倒吃了一惊。
阿壁是宁波人,偶然的相识,没想到一来一往慢慢就成了要好的朋友。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就像是刘备进了孙夫人的房间,吴国富有得竟有些让英雄惭愧。
鎏金罗马柱配着一堂子达芬奇家具,只是小厅的西式柜上摆放一个中式的素色瓷瓶,显得有些突兀。她看出我的疑问就说,是爷爷留下来的,汝窑的天青色花瓶。
看着花瓶我不觉呆了,“急雪乍翻香阁絮,清风吹到胆瓶梅。”那瓶我想也就是这个了。也许是因我略知汝窑的价值,立刻觉得放在这里并没有违和感了。
老物件是打开记忆抽屉的钥匙,是一个悲剧故事。
阿壁的奶奶出身名门望族, 十六岁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落魄的古董商,阿壁的爷爷。
她不顾父兄反对,与家人脱离了关系,与他私奔并举办了婚礼。婚礼寒酸得只有一个大红喜字,衬着她孤绝的脸庞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
新婚的甜蜜冲淡了与亲人决裂的苦痛,俩个人倒着实恩爱了一段日子。他为人厚道善良,渐渐在外打拼回来一份家业,经常会买一些礼物回去给她。
他会早上在她熟睡的时候,悄悄地把一个件苏绣旗袍放在床边,然后开始一天的生意。
有时候,她会穿上新装等着他回家吃晚饭。见面的时候,他会调侃说:“这么漂亮,什么时候买的衣服?我怎么不知道。”她就会故意笑着说,是情人送的,否则,怎么会这样合身……
他偶然得到一个素色汝窑瓶,她一见倾心,仿佛当年见到他的模样。这个瓶子在当时如果转手可以换来一大笔可观的收入。他知道她清高孤傲,喜欢的东西不多就不再寻主顾。
瓶里四时季节插着各种花色,最美是冬季梅花盛开的季节,下雪的早上,他会为她折一枝腊梅,夜晚她会为他煮茶御寒。
几次生意面临倒闭,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卖掉这个瓷瓶。
春风十里,桃花盛开的时候,她怀孕了。她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噩耗传来,他因被人陷害吃了官司,进了监牢。
她深居简出,摒弃华服,一个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在一支支催眠曲中,一个个小故事中,日复一日艰难地数日子。
终于等到那么一天,他们团圆了。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如果美好可以永恒,那么幸福就可得以始终,可是人间种种终必成空。
也许世间每一个男子都不愿意一生只爱一个女人,无论她有多完美,曾经如何打动他的心。他变心了,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没有理由,爱与不爱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有着冰与火的双重性格,不允许她的爱情里有任何瑕疵,面对他的忏悔,她决然离去。
他四处奔走寻找,“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自此他一蹶不振,靠变卖家当维持生活。有时候,饿得没有饭吃,有人要出高价买花瓶,他不卖。
到了老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看着花瓶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她从未离开。
阿壁说完的时候,我站起身仔细打量着花瓶,瓶的通体都是素色,不带纹饰。色青如天,其釉屋莹厚,有如堆脂,视如碧玉扣声如馨。远远望去像是雨过天晴云破处飘飘的仙子。
这花瓶原就稀世之宝,还藏着一段旷世绝恋。虽然离它那么近却心生敬畏得不敢再靠近。
花瓶再贵,也比不上一颗真爱的心。只是当真爱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被忽略,就好像久在幽兰之室,早已不闻其香了。
珍惜眼前的爱人,不要等到心香碾碎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