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深得发冷,冷得发颤,颤得心寒。
我独自站在宿舍的阳台,披着黑色的外衣。如果此时有人就站在我的后面,一定会如此描述:有一个落寞的背影融在了黑暗中。
又是一个难眠夜。
我害怕这样的夜晚,因为所有不好的回忆和负面的情绪都会乘机席卷而来,吞噬你。
“路晨,老板跑了,我们这么多天兼职的工资没了……”丽瑶带着哭腔的通知一遍遍地在我耳边炸响。
“为什么拿着我熬了几个通宵的策划书去比赛?”这是我对我的好朋友佩佩悲愤的质问。
“因为这个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异化成千万根沾过剧毒的银针,刺破我的耳膜,在我的两耳间不断地来回穿梭。
原来我们的友谊,竟抵不过几张写满字的纸。我的心很酸,酸得能拧出血来。
“路晨,我们,分手吧。”我爱了三年的男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不出任何感情,然而就是这一句冰冷的话擦亮了火花,点燃了藏在我心室的一个叫做爱的微型炸弹的引线,“嘭”的一声,摧毁了曾经装在里面的所有。
如果这些坏事情可以一波平息后再起一波,也许我还能与之抗衡,可是它们像约好一般接踵而至,我的能量值一下就降到了最低点。我不是为自己的不堪一击辩解,真的不是。
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我走上了顶楼。
我看了一个孤独的日出,而后带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如一个超人一般从顶楼飞驰而下。
离开,是一种解脱。
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我带着春天的希望飞向天堂。
但我的灵魂暂时留在了人间,我飘回了我爱的人的身边。
我死后的第一天,我来到了佩佩的身边。她很喜欢化淡淡的妆,可是她今天没有化妆就出门了。我跟着她走到了我们最经常去的图书馆二楼的研究厢。
我们依然相对而坐,今天的她眼睛肿肿的,脸色很憔悴。我伸手去抚摸她瘦削的脸,她不知道。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里面有我和她的合照。照片里的我们都笑得很开心,可是看照片的她,眼睛越来越红,红得流出了水。
她把钱包拥在胸前,双肩不停地抖动,我的心又酸酸的,比那天看到她在台上演讲我的策划书还要酸得多。
我走过去,弯下腰紧紧地搂住她,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我的泪,淌过脸颊,湿了她的发。她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一群天使可以重新回到人间做人,但他们在天堂的记忆会全部消失。他们中的人会扮成不同的角色来使彼此学会不同的技能。当问到有谁愿意做一个伤害小天使来使他学会宽容的人时,没有人站出来,最后,小天使最好的朋友说,他愿意。
为什么……在我等待黎明的时候,我没有记起这个故事?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抱抱你,微笑着和你说,我学会了你教给我的宽容了。
我死后的第二天,我回到了我的宿舍。
7点45分,丽瑶下床,看向我的床,正要惯性开口喊我起来时,我看到她瞬间失落的表情。我坐在我的空床上,对她微笑,她不知道。
丽瑶坐在电脑前看《快乐大本营》,可是,她都没有笑。子玉在扫地,捡起一张车票看了看,说:“丽瑶,这不是你的车票吗?还是今天的,时间快到了。”
丽瑶都没有回头看她,吞了吞口水,说:“本来和路晨约好去厦门的,她,她自己不等我先走了。我不去了。”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一样,说得很吃力。
张乔从床上坐起来,哽咽地说:“这个臭丫头,说好,我生日的时候,一起去吃冒菜的……”
子玉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把地扫了一遍又一遍,拖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有些挂念不常在嘴边,却是深深地埋在心里面。
其实,我也都记得,我们手挽手在校道上大声地说话唱歌,很丢脸,可是很快乐;我们在宿舍煮火锅,然后说了一晚的真心话;我们一起参加舍歌大赛,还得了第二名……
我坐了她们每一个人的位置,暖了她们的凳子,湿了她们的桌子。她们都不知道。
为什么……在我煎熬地看日出的的时候,都不曾想到你们可爱的脸庞?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赖在你们的身旁。
第三天,我飘到了我爱的男生的身边。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坐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长凳上,我就陪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
他闭上眼睛的侧脸依然这么好看,我也学着合上双目。
温暖的阳光,淡淡的微风,旁边树上清脆的鸟叫声,还有他的气息。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地可爱。
当我再睁开眼睛,我看到他并不浓厚的睫毛到他的嘴边之间有一条清晰泪痕,并且不断加深。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我好想问他,真的不爱我了吗?
可是你的怀念多么明显,是在想我们第一次牵手时羞涩的模样吗?或是在想你打球时我给你递毛巾和水?还是在想在冬天时你帮我暖手的时光?
我将头靠在你左边的肩膀上,我是不是更接近你的心了?
水往低处流,于是,从两只眼睛里涌出的泪,殊途同归,最后都融进了他左肩的衣服上。他还是不知道。
为什么……在我纵身一跃前,都还觉得你不会因为我离开而难过?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挽留你。
第四天,我来到我经常喂学校的流浪狗小黑的地方。他还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间等着我。他就这么乖乖地躺在地上,望着我来时的方向。
我如往常一样,蹲在他的身边,抚摸他并不柔顺的毛发。他等不到我,发出嗯嗯声,就像人哽咽时说不出话一样。
我很心疼,因为,我难过他也会心疼我。他会用头蹭我的背,会用舌头舔我的膝盖,会在我面前翻滚……
对不起,我不会再从你的盼望中走来了,你再不能等到我的抚摸了,我们再不能相伴了。我抱着他哭了好久,他的头发像刚洗了一样,他不知道。
为什么……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担心过你会一直在那个地方等我?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依旧每天去喂你。
第五天,我回到了家中。
也是一个深夜,妈妈起身在家里恍惚地走来走去,临时过来照顾他们的婶婶起身看到,问她怎么了,她说:“噢,我,我起来喝口水。”说着便缓缓地移步。
“嫂子,厨房在那边……”我的鼻子很酸,比被芥末呛到更难受。
妈妈突然被惊醒一般,“噢,是,是,是那边……”说着又转头朝我房间走去。
爸爸正在那里面抽烟,妈说:“你也在啊。”
“你说,这丫头今晚会回来吗?”爸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吐出一圈圈的雾。
妈开始啜泣:“我也在等啊……”
爸的嘴角开始抽动,眼眶湿润。
爸,妈,我回来了,你们不知道……
我再没有忍住,抱着他们,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在我没入黑暗时都不懂得向你们倾诉?
为什么……才知道你们会因我离去而如此崩溃?
为什么……我都没有好好想过没有我你们老去后的人生该有多么孤独?
原来,我的离开不是一种解脱,是罪过。
是我太自私,我错了,我后悔了,
那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重来……
“路晨,路晨,醒醒,醒醒……”
我是被摇醒的。
我睁开双眼,看到眉头紧蹙的丽瑶坐在我的床边。
“丽瑶?你能看见我?”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吧。
“当然,你以为你会隐身啊?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一直在哭?我知道你最近很不好过,但是我们都会陪着你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了。”
我猛地一起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她,庆幸地哭了。
原来是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
在去喂小黑的路上,我接到了医学院一个同学的电话。
“喂,路晨,我好不容易才帮你要到安眠药,你什么什么时候来取?”
我长舒了一口气,说:“不用了。对了,以后再有人管你要这个的时候,千万不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