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了疯一样的寻找过某件东西，或者是用了很久早就乱成一团的耳机，或者是很多年前买的红色毛衣，总之就是你为了找到它，在深夜里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一无所获，最后你绝望地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放声痛哭，有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落在你的身上，你哭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粗鲁地搓一搓自己凌乱的长发，起身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我想，这个夜晚一定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你的梦里。

①

东林已经在奥体中心内开车转很多圈了，期间不断有电话打来，断断续续的信号，他始终没有听清楚对方在什么位置。当那个女生的电话再打来的时候，东林终于爆发了！

“我说你到底在哪啊？！我已经在你定位的位置了转好多圈了！”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第一次来……”

“搞笑吗这不是！您定的位您不知道自己在哪啊！”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别凶我好吗？我害怕。”

电话里传来了女生的哭声，声音大到穿过听筒震得耳朵疼的那种。

“好好好，顾客是上帝！那你总能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标志吧？”

“我能看到英东游泳馆，我就在它旁边。”

“哪个方向？”

“我……我分不清楚。”

嘟……

东林挂掉电话，朝英东游泳馆开去，一边压抑着怒火一边安慰自己，就当今天出门积善行德呢，谁让自己干不出来大半夜把一个姑娘扔路边的事情，活该！

东林沿着游泳馆转了一个大圈，终于看到了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宋歌。东林打开双闪，摇下车窗朝着宋歌大喊：“喂！叫车的是你吧！”

宋歌笨拙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向东林的出租车。

她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安全带以后开始不断地跟东林说“对不起”，东林一踩油门，宋歌的身体惯性的朝后躺下去，紧张的双手攥着安全带，不敢说一句话。

夜晚的北京难得的空荡，过了一会儿，东林的车开始慢慢的慢下来。

宋歌接着说对不起，第一次来北京也不知道自己定位定的是哪里，耽误东林的时间她愿意多付钱。

东林白了她一眼。

“姑娘，年纪轻轻地以后出门能不能带上脑袋，长点心啊，好在你今天遇到的是我。换别人早就把你扔路边了。”

“真的不好意思，谢谢师傅。”

“算了，还好最好找到了，要是转这么多圈最后也没找到我才要爆炸呢。”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高德地图中不断传来志玲姐姐温馨提示的声音，时不时有几个夜跑的年轻人从车窗外晃过。

宋歌额头抵着车窗，东林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她忽然扭头和东林说“我男朋友劈腿了”。

东林急刹车一下，宋歌的身体朝前冲过去，差点碰上前窗玻璃，这次换成东林赶紧说“对不起 ”，宋歌捋一捋头发微笑着说“没事”。车子又开始在黑夜里慢慢前进。

“我说来北京看他，他说别来了，车票太贵。但我还是瞒着他偷偷攒钱买了车票想给他一个生日惊喜，结果发现他在这边牵着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手。”

宋歌侧着身子看窗外，东林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生，长长的头发披在白色的羽绒服上，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女生吧，要不然怎么会有勇气在冬天穿白色的羽绒服呢。

宋歌继续讲她和那个男生的故事，东林没有搭话，只是在想自己曾经也有过一件很好看的白色羽绒服，不过已经在衣柜里放了很久没穿了。

宋歌说“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啊，说变心就变心，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

“是”。

宋歌盯着东林不说话，一秒……两秒……又是嚎啕大哭。

“凭什么啊？为什么啊？你知道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天都要安慰自己说没事，要相信彼此，结果呢！他妈的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宋歌仰着头哭到鼻涕流进嘴里。

东林一把急转弯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握着方向盘把头深深地埋进去。宋歌被吓得哭声渐渐消失了，紧张的用手拍了一下他肩膀，小声说“师傅，你怎么了？”

这次换东林大哭了。

②

狭窄的胡同里，堆满了被各家丢弃的旧物，东林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过来帮老李收拾一次，但每次再来的时候就又恢复了原状。东林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的骑到老李家门口，门开着，东林就把车子靠在墙上直接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些昏暗，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雪。东林把灯打开，老李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

东林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给老李倒一杯热水，桌子上放了一个白色的相框，里面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东林问老李，身体怎么样？

老李挣扎着起身接过东林手里的水杯说，唉，人老了就这样，身子骨不中用了。

东林看着桌子上的相框“早就说了让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你非不，那样好歹还有个照应。”

老李吹完杯子上飘着的热气，喝了一大口说，你每个星期来看我就够了，哪还能天天麻烦你啊。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答应过佳佳会好好照顾你的。”

老李笑了一下，揉了揉眼睛说，车钥匙在桌子第二个抽屉里，你拿着去吧 ，今天得辛苦你替我一天班了。

东林接过老李钥匙的杯子给他续了一杯放在床边，看着老李躺下，拿着钥匙关灯出门了。

③

东林一直哭到握着方向盘的胳膊发麻了，才抬起头来。

宋歌怯怯地问他你还好吧，东林擦了一把眼睛说没事。

然后把重重的把身子靠在后背上，透过车窗眼睛直直的、空洞的望着前面的黑夜叹了一口气。

东林扭头看着宋歌说：我害死过人。

宋歌愣了一下，紧接着慌乱地去解安全带却怎么也解不开，一边解一边说，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手机钱包都可以不要了给你，我求求你放了我，我还年轻呢，我不想死啊！

东林一把抓住宋歌的手，宋歌吓到尖叫。

东林大喊：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歌被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东林等宋歌渐渐冷静下来以后松开了她的手说抱歉，自己刚刚太激动了。

宋歌说，没关系，我只是有一点点被吓到了。

“你说的没错，男生都很花心，但我的三心二意却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东林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很快车子里又开始继续回响着志林姐姐温柔的声音。宋歌问东林为什么，东林说故事很长，你就快到站了，还是不要听了。

宋歌说，没关系，你把车停下吧，反正今天晚上我回去也睡不着。

东林就把车停下了，从口袋里抽出来一支烟，问宋歌不介意吧，宋歌你说没关系，东林就叼在嘴边，掏出打火机一下点燃，烟火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伴着味道有些呛人的白色烟雾，东林又一次哭了。

④

东林追陈佳追的很辛苦，上课永远踏着铃声进来的他为了陈佳每天都会很早很早的买好早饭在教室等她；故意坐在后面揪她的头发希望她扭头看着自己皱着眉头生气；主动向老师申请自己要做卫生委员这样就可以有机会陪着陈佳做值日；发动自己所有的朋友见了陈佳就要叫大嫂。

总之，十几岁的男生能想到的追女孩子的小伎俩东林都用到了。

但陈佳就像一块揣胸口也捂不热的石头，从来不主动和东林讲话，他揪头发就让他揪，他带早饭就一次又一次委婉的拒绝。东林跟别人说，没事，我媳妇儿就是矜持。自己的心里却早就乱了阵脚，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让陈佳对自己也好。

于是，东林除了每天早起以外，开始了晚归。放学他等着陈佳写完作业，夏天的时候金黄色的夕阳落在黑板上，陈佳不说话低头写作业，东林就看会儿太阳看会儿她。然后陈佳开始收拾书包，东林就赶紧起身夺过她手里的书包，说，走，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东林都不敢回头看，故作潇洒的大步往前走，手里的书包晃来晃去的掩盖自己的紧张。

陈佳就在后面安静的跟着，她看着东林落在地上的修长的变了形的影子，忍不住的踩了上去，一步接着一步，到最后动作变成了轻快的跳跃，伴着银铃一般的笑声。

东林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氛在改变，猛地回过头来，陈佳瞬间低下头红了脸。东林笑了，问陈佳怎么不继续跳了。

陈佳说，累了，跳不动了。

东林跑过去，凑到陈佳的耳边说，是吗？然后坏笑着自己一蹦一跳的跑到陈佳前面，手里的书包也变得轻快了。

“东林，你等一下”陈佳叫住他。

东林扭过头，阳光就在他的身后， 陈佳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是啊！我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啊！”

东林跑过去丢下书包拉住陈佳的手，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

陈佳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从东林的手里抽回去，挣扎了一下放弃了，他握的太紧了。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上课揪我头发，我没有办法好好上课，会分心。”

“我再也不了。”

“还有，我希望你好好学习，以后我们可以念同一所大学。”

“好好好，我一定努力学习。”

东林激动地把小小的陈佳紧紧地抱在怀里，“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佳第一次被人这样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他才能告诉他，自己和他一样开心，她只好尝试着把手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又不敢放太久很快就抽回。

那天的小巷子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少年少女的故事全被记录在了时光里。

⑤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试着拼尽全力，但我最终还是失败的一塌糊涂。

所以，我好假装自己不喜欢你，以企图掩盖自己的慌乱与无助。

最后一张试卷交上去的时候，东林觉得自己完了，他忘掉自己是怎么从那间教室里走出来的，也忘了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一起回家的陈佳，他能想起来的所有事情，就是自己完了，不是因为考不上好的大学完了，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和陈佳念同一所大学完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佳给自己讲过很多次，自己也记下来的重点在卷子上出现的时候自己的脑海是一片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和陈佳讲，第一次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未来看不清楚了。

陈佳在教室门口等了很久东林都没有来，他们本来约好考试结束后一起会回家的，陈佳趴在天台上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们涌向门口。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解放了，再也不用每天早起背英语单词，也不用忙着应付周考、月考了，但这一次陈佳也是真的想要永远留下来，不想离开了。

她想所有人都回来，然后笑着闹着把桌椅摆放回原位，然后班主任进门咳嗽两下，催着大家赶快安静下来，各科课代表会轮着上黑板上给大家对答案。然后下面的人有笑有叹息。总之就是陈佳希望一切都回到原位，她不想毕业了，她不想谁离开，尤其是东林一直没有来，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不等了，她要去找他，立刻马上找到他！

⑥

东林说分手吧。

陈佳站在原地双手有些无措，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怎么了。

东林说没什么，累了，乏了。

陈佳说我不想跟你分手，我还想跟你有好多好多以后。

“我们没有以后了 ，你懂吗？！”东林朝陈佳大吼。

陈佳哭了，她抱住东林，不停地问为什么。

东林站着不说话，任凭陈佳抱着自己大声哭泣，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该怎么告诉陈佳自己心里的胆怯与害怕，他该怎么张口说出来自己的自卑与配不上她。

于是，他只能无力的抬起胳膊抱住她，陈佳，你值得找一个更好的，不值得为了这个烂人浪费时间的。

“是你说要和我在一起的”陈佳从东林怀中挣开，l泪眼汪汪委屈的问他。

“我配不上你。”

“是你说会一直喜欢我的，我还喜欢你，我不要跟你分开。”

“我给不了你未来。”

“你就是我的未来！”

东林一把抱住陈佳，紧到陈佳不能呼吸，他温柔把陈佳的头轻轻埋在自己的怀里。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王八蛋，你不要哭，我再也不会说分开了。”

“哇……”陈佳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更厉害了。

⑦

东林认识毛毛的时候， 陈佳一个人在南方漫长的雨季里等待着潮湿的空气慢慢散去。

他们两个人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山南水北，东林假期的时候也去过陈佳的城市，火车一路颠簸，但最终还是准时到站了，东林觉得自己和陈佳的感情就像火车一样，很慢很累，但好在是朝着预期的终点慢慢前进。

陈佳过年也没有回家，她找了一个实习，东林就买好东西去了她家陪老李过年，老李是陈佳她爸，但陈佳随她妈姓，陈佳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陈佳落地没多久她妈就永远的睡过去了，老李就让陈佳随了她妈的姓，这样就可以假装她妈一直都在。

东林有时候很想陈佳，但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了陈佳的负担，她在努力过自己的人生，自己应该支持她。自己会喜欢她不就是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优秀吗。

陈佳常常会打电话给东林，在电话另一边笑吟吟的说自己来查岗，看有没有哪个小姑娘来勾搭你。

“瞎想什么呢”东林说着，但心里却有些虚。

事实上真的有小姑娘在勾搭他，那个小姑娘就是毛毛，她在不知不觉的钻进东林的心里，东林用尽一切办法来阻止自己，但没办法，感情这种事，有时候你越想去否认它就成长的越快。

毛毛是个漂亮直爽的姑娘，见东林的第一面就表白了。

东林没放在心上，说你别拿闹，我有女朋友的。

“有女朋友没关系啊，我不介意你有前女友的。”

东林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对女孩子发作，只能无奈的走开。

但是从那天开始，毛毛会无时无刻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东林去买饭，毛毛就会端着饭坐在自己对面说好巧啊；东林回家，毛毛就骑车子跟在后面说顺路；东林去打球 ，毛毛就站在旁边说自己来看朋友；东林病了，毛毛就买好药送到他手里说自己也病了药买多了送你吧。

东林不知道怎么办，他无数次想过和陈佳坦白，但是他怕陈佳多想就没有开口，只是渐渐地他忽然意识到毛毛就像一只猫一样，已经钻进了他的心里，时不时的挠他一下，让他心慌。

⑧

后来呢？宋歌问东林。

东林叹了一口气，后来陈佳来找他了，那是他们上了大学之后陈佳第一次来他的学校。

但东林并不知道，那天毛毛过生日，拉了一群朋友把东林也带了过去。东林是不想去的，但又不还意思拒接，毕竟是生日。但他没有想到毛毛会在那天穿了一身婚纱像他求婚 ，所有的人都在鼓掌起哄，东林有些恼了。

毛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像月牙，她说，东林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说实话，有一瞬间我是想要答应她的，东林和宋歌说。

毛毛是个好姑娘，我的确心动了，但我知道我不能对不起陈佳。

你说的没错，男人就是三心二意的生物。如果有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向你表白，你会不会心动，就算你说你有男朋友了，你也会，你不用否认，这是人的本性 ，只是成熟的人都会用理性去战胜感性，生而为人，我们要知道什么是责任。

那你答应毛毛啦？

当然没有，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人群里站着的陈佳，她空荡荡的眼神感觉就像是一个幽灵。

我跑过去和她解释，陈佳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开了。

那天我追到了她家里，陈佳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分手吧。

我不要，陈佳说出来分手的时候我才清楚的感觉到我到底有多爱眼前的这个女人。

但是我也知道，这一次陈佳可能真的是要和我分手了，她说话的语气是没有感情的，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你道歉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佳说毛毛是个好姑娘，我抱住她，粗鲁地把她紧紧抱住，但她没有任何回应。

“放手吧，你的手太脏了。”

陈佳的这句话真的伤到我了，她可以打我骂我，但她说我脏，我心都碎了。

我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陈佳家里出来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了一夜，我只知道第二天老李给我打电话说陈佳出事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陈佳已经进了手术室，老李看到我来，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一夜之间我觉得我们都苍老了，所有的一切都老去了，像一场灾难，醒来全部面目全非，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陈佳永远地离开了我。

⑨

“为什么会这样？”

她被强暴了，我克制自己的颤抖说出这句话。这些年我一直麻醉着自己，不让自己想起这件事，但它就像一把扎进心里的刀，心跳一下，它就疼一下。

欺负她的那个人是毛毛的追求者，一个地痞流氓。他目睹了当天我弃毛毛而去的画面，就把恨意全算在了陈佳头上。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陈佳有什么错？！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

你知道吗？陈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毛毛真漂亮，你要好好对她。

⑩

宋歌泣不成声了。

东林拍了拍她的脑袋，真是个傻姑娘。

宋歌说，你也是个王八蛋，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陈佳肯定这么想的。

是啊，好好活着，但还有资格去爱谁吗？还会想要爱谁吗？也许从那个人离开的时候自己的心就死了吧。如果重来一次，东林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陈佳，也不要遇见毛毛，就让她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安稳稳的生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