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夜探州府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梁夙平日来州府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府衙解决不了的事,才会来州府请人。
他蓦然想起来,习思之似乎说过,近几日连下大雪,盛司韦告病休养。可就算告病,也不至于整座府上如此空寂吧?
雪越下越大,这并不是一件好事,雪会覆盖痕迹,也有可能会留下痕迹。
借着丧灯的光,倒还看得清路。那虫子飞到一处院墙,停了下来,温从戈伸出手,那只虫子振翅收敛,掉落在了他的掌心,他将虫子收回瓶中揣好,抬头看了看院墙。
温从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偷偷潜进去,梁夙现在是上了贼船下不去,只得和魏烬点了点头。
三个人继续轻功过墙,蹲在了屋后窗下。
屋中烛火透光,隐隐有声音传出。
姜月声音平静:“那是你儿子,即便与他无关,也是因他而死,我对付他,有何不可?”
盛司韦声音虚弱:“不…不许…”
“百姓最是愚昧,他能用物资救百姓,我便能用漫天大雪让他成为异类。盛司韦,你不知道吧?深儿知道你病了,已经告假回来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月笑起来:“你会知道的,好好休息吧。”
门扉开关,唯余烛火跳动。梁夙已经傻了眼,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温从戈只得看了魏烬一眼,魏烬回看过去点了点头,温从戈便猫着身子绕去正门。
姜月已经离去,正门有两个看守,院外无人,温从戈悄无声息凑近,动作迅速地抹了两人脖子,借着烛火的光,他看到两人衣角有盛放的梅花。
温从戈看了眼院外的方向,轻手推开了门,这才去开了窗户,让魏烬和梁夙进来。
盛司韦的咳嗽声颇大,似乎是没察觉有人进来,满屋沉满了药香,待走到帷幔后的正房,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梁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日意气风发的盛司韦,即便经历丧子之痛也未曾萎靡不振,此时形销骨立,几乎瘦到脱相。
盛司韦精神不济,骤然受了惊,嘴唇颤了颤,看着眼前的人,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温从戈走到床边,俯下身子看着盛司韦,温声唤他:“盛大人。”
盛司韦眼里清明了些许,咳了两声:“你是…温公子…?”
温从戈点了点头,用指尖触在他的脖颈上,然后回身拔了魏烬的剑,魏烬几乎没来得及拦,便看到他将一抹香附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
温从戈转过身,又在盛司韦手臂上划开了一道伤,盛司韦反应迟钝得几乎没感觉,他一边把剑递还,一边攥掌挤出血落在盛司韦手臂上。
魏烬刚把剑收回,便听到外面急切地脚步声,他静听了一下,低声开口:“来了一个人。”
温从戈压低声音回道:“去看看。”
魏烬和梁夙刚到门口,门就被推开,风雪灌进,卷开了两人的袍尾,门口一点血迹不见,两具尸体已经不知所踪。
进来的人一个急迫的“爹”字刚出口,就被魏烬捂住嘴巴拖进了屋里。梁夙急忙探出头看了看,把门关上。
盛知深挣脱之后跑进了内室,急怒道:“你在干嘛?!”
温从戈脸色发白,攥着伤口逼血,血混着浅淡香气滴落在盛司韦手臂,已经凝成了一小滩。
魏烬脸色难看,拦住想要上前的盛知深,冷声开口:“闭嘴。”
盛知深刚想说什么,就被魏烬点了穴道定在原地,这下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瞪着眼睛看着。
盛司韦手臂上的伤口处,缓缓爬出来一只肉色虫子,如蚯蚓一般的虫子向外钻动,以至于其手臂上顶出一个凸起。
梁夙满眼错愕,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盛司韦这个当事人看的心惊肉跳,险些当场晕过去,他下意识想把那虫子甩掉。
温从戈维持着动作,掀睫冷冷看了他一眼:“别动。”
盛司韦大气不敢出,满目惊惧地僵坐着。温从戈半分不慌地用帕子将手缠好,那虫子则向着那一滩血迹爬去,他出手迅速,将那虫子捏在手里,收进一个瓷瓶中。
魏烬解了盛知深的穴道,盛知深就算再傻也看出来门道了,他立马扑到床边,帮盛司韦包扎。
盛司韦看着温从戈说道:“温…温公子…她…她想对付你…你还是快跑吧。”
“跑哪儿去?”温从戈抱臂走到桌边儿坐下,“我一个人能跑,我跑了,酒馆怎么办?下次她再给你下蛊,你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盛司韦愕然:“你都猜到了?”
温从戈耸了耸肩:“我猜你病了,但不知道她给你下蛊,我猜她为了除掉我,会以大雪布局。”
从姜月那句“少年白发,怙恃早刑”的回击开始,温从戈就猜到了她存了什么心思。
梁夙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温从戈满不在乎开口:“好问题,等死呗。”
魏烬走到温从戈对面坐下,给他递了包糕点,温从戈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拿着糕点吃起来。
盛知深皱了皱眉,起身向他拱手:“公子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温从戈挑了挑眉:“哦?我要她死也可以?”
盛知深看向盛司韦,这事儿他说了不算,那毕竟是他的继母。
盛司韦微微垂下眼:“我本来就不该娶她。”
温从戈托着下巴吃着糕点:“她儿子不是你的。”
梁夙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温从戈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微微抬了抬下巴:“我猜的。”
目光都落在盛司韦身上,他疲倦又苍白无力地辩解道:“她…她以前不这样的…”
“是吗?”温从戈轻轻抚掌,“阿霜,你来告诉盛大人,真相是什么。”
凌知霜无声现身,掀开帷幔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里都没法儿发现。可温从戈知道,凌知霜不过是戴了一张面具,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堪称绝色。
凌知霜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他走到床边,将那盒子放到盛知深手里。
“盛大人的先夫人,名为戚秋容,当年姜月与她情同姐妹,两人同时爱上了盛大人,但境遇全然不同。”
“戚夫人如愿嫁给了盛大人,一年后,诞下麟儿,又过一年,戚夫人又怀上了一个孩子,姜月在戚夫人待产时动了手脚,这胎没保住,戚夫人郁郁而终。”
“就在戚夫人的头七,盛大人和姜月,发生了些事,当时姜月哭哭啼啼地说,不需要盛大人负责,但盛大人还是在戚夫人死后百天,将其纳为续弦。”
“姜月被诊断出怀孕三月余,但对外,只说怀了两月,后来孩子足月降生,却被说是早产。”
凌知霜顿了顿,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温从戈,似乎在他身上寻求一份安心。温从戈冲他招了招手,他走到他身前站定。
温从戈抬起手,将一块儿糕点塞进他嘴里,然后代替凌知霜继续说道:“事实上,那个孩子确实早产,我找到了接生的稳婆,她当年接生完,便连夜跑路,保了自己一条小命。至于当年的知情者,均被斩草除根。”
“盛大人为官清廉,吃穿用度皆按最低,姜月发现,这个州府夫人并不如表面光鲜亮丽,便开了地下钱庄,放高利贷,想尽一切办法洗黑钱。”
凌知霜默不作声地嚼着糕点,站在温从戈身后。除了魏烬,另外三个人都沉默着,谁都想不到,看起来清冷好说话,万事不入心的姜月,原是心思那般狠毒的人。
“盛大人,戚夫人那胎没保住的孩子还活着。戚夫人的贴身婢女凌若,当时已经出嫁离府。戚夫人生产那天,她支走稳婆,用一个死婴,救走了小公子,为了确保姜月不会再动手,她从此和夫君亡命天涯。”
盛司韦嘴唇颤了颤,颤声问道:“那…那个孩子…”
“先不说那个孩子,戚夫人与凌若设局,她知道孩子得救了,又怎么会郁郁寡欢而终?”温从戈托着下巴,“是姜月动了手脚,伪造了假象。而那个时候的盛大人你,恐怕被公务绊住了脚吧?你是个好官,但你不是个好丈夫。”
梁夙问道:“姜月那么爱盛大人,几乎不惜算计昔日的姐妹,又怎会给盛大人下蛊呢?”
“爱?姜月这种人,爱和利益之间,她只会选择后者。”魏烬嗤笑一声,“盛大人病倒,盛知深一死,州府无人管家,姜月便可名正言顺的利用州府的一切谋利。不过盛大人你可真是好心,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
“汇泽——”
温从戈无奈唤了声儿,魏烬这才止住了话头。
凌知霜轻笑一声:“盛大人现在恐怕已经够难受了,还是别刺激他了。府中现在,除了被关起来的人,大多已经死了,姜月不知从哪儿看到的办法,在后花园那里,布了一个活人祭坛。”
姜月显然已经疯了,她想用那个活人祭坛,复活自己的儿子,但那是不切实际,根本不可能的事。
温从戈抬了抬下巴:“盛大人,你有什么苦衷,我不多问,这毕竟是你的家事。证据呢,我也递到你手里了,怎么解决,你自己决定。但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得带你离开。”
梁夙看了眼盛知深,问道:“那盛捕头怎么办?”
温从戈站起身,回头看了凌知霜一眼,他在询问他的意思。
凌知霜心里微暖,垂眸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去了外室。
魏烬把糕点收起来,打量了一下盛知深,说道:“他一大男人,还是个练家子,有胳膊有腿的,不至于出什么事。”
盛知深看了盛司韦一眼,抿唇说道:“我怎么说也是总捕头,还不至于那么弱。”
温从戈从袖子里摸了个瓶子,扬手丢给盛知深:“拿着,这东西,防蛊。盛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盛知深接在手里,盛司韦微微愣了愣,抬了抬下巴:“温公子且说。”
温从戈敛了敛袖子:“我可以帮你对付姜月,但你要瞒下蛊虫一事,改为下毒。”
梁夙皱着眉问道:“为何?这是大事,是要上报的。”
“苗疆向来与世无争,有人逃出来作恶,是他们的事,若是挑起战争,苦的是两地百姓。”温从戈弯了弯眸,“再者,我方才用香引蛊,骨子里也算半个苗疆人,这事儿若是追根究底,我也跑不了。”
在温从戈看来,苗疆的那位,还不至于手伸那么长,苗疆那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也不该被沧麟铁骑踏破。
梁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嘴很严的。”
正说着,帷幔再度掀开,魏烬转头看了一眼,除了温从戈之外,几人都微微愣了愣。
那站在帷幔边的人,与床上躺着的盛司韦,简直如同揽镜自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