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说极喜欢苏轼的一首词,还专门写了一篇文《人间有味是清欢》来感慨“繁华易有、清欢难求”。我实在是理解林先生的深意。如今这滚滚尘世,人人都以浊为乐,不懂清欢之味。所到之处皆是嘈杂人声、腌臜铜臭,别想有片刻清静。
不过照我说来,清玄先生说得当然是有道理,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台湾确实太小,能去的地方不多,自然难逃那浊世烦恼。倘若如大陆这广袤天地,孤山深涧、荒漠长河,自然可以觅得清欢所在。
我因为在城市呆得久了,每日混迹在汹涌的人海、寄居在一望无际的钢筋混凝土森林,用电脑办公,用手机和朋友联络感情,逐渐的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台机器,而不是一个鲜活的人。于是心里总向往去那天高云淡的地方,听些鸟语虫鸣,看些山花野草。于是得了几天闲空,便逃了出来。一口气逃了1700多公里,总算寻得一个清静之所——赣州。
其实苏轼也有过一首词,专门写给赣州的——《过虔州登郁孤台》:
八境见图画
郁孤如旧游
山为翠浪涌
水作玉虹流。
日丽崆峒晓
风酣章贡秋
·······
其间说的虔州便是当今的赣州啦!恰好我也是在秋天到的这里,因此,倘若抛却这一千多年时间,我竟跟大文豪是同一个季节到的同一个地方。
赣州地属赣南,章贡水交汇于此,形成赣江。赣江自北而上,直达洪都(南昌),最后汇于鄱阳湖,注入长江。因此,说赣州是赣江流域文化的发源地,也不为过。况且,江西简称为“赣”,其实拆开来,便是章贡汇集的意思。
而我与赣州的缘份,却不是这次才有的。早在3年前,因公司业务需要,把我从九江调往赣州。彼时正是元旦,九江刚下完一场大雪,我装着一车行李,逆着赣江流域而下,星夜赶至赣州。一直待到那年6月底,才又被调回南昌。因此,对于赣州来说,我还算是一位故友了。
如果一个城市,它的冬天很短、春天很长、夏天很多地方可以玩水、秋天到处都飘满了脐橙的甜香,那这里,一定是赣州。
我记得当初来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在没有暖气的南方,冬天其实是很难熬的日子。然而赣州不会。因为这里总是有阳光,气温舒适宜人,在三九四九的凛冽寒冬里,你穿两件单衣正好。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冷的时候,据说,下起雪来,城外的几座山头也都会裹上银妆。因此,比起广州,在这里更能体验四季的变幻。
赣州的春天很长,绵绵的细雨伴着清冷的江风,街道旁火红的杜鹃温暖热烈,那是赣州的市花。我那时的工作就是每天一早开着车去见各种客户,穿行在大大小小的街道,路过那些想去熟悉的还未熟悉的风景····
郁孤台、东河浮桥、古文化街、章河边上某棵大榕树下,都是我工作之余常去的地方。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把车停在江边某个地方,看着被雨水笼罩的这个城市,在氤氲的水汽中变得模糊。
赣州的夏天也热,不过却并不像长沙的夏天那样难熬。可能因为被两条江环抱着整个城市,一到夏天,整座城市的人民都到江边来吹风了。照例是烧烤摊和啤酒,照例有喧闹的酒吧和飞扬的少年,当然还有江边漫步的情侣,独自夜钓的老者。他们聚集在这座城市,生老病死,离开了又回来。
或许是因为,我心里知道,自己只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过客,于是,我更像个旅行者一样去探寻这个城市的美好。
我应该感谢我那份工作,它让我在几个月内几乎走遍了赣州的一半县市。走过写在教科书里的瑞金,那是红军万里长征的起点;也脱鞋淌过石城的水,这些水会顺着河床流到赣江最后到达长江;逛过信丰的脐橙园,这些橙子每一年都会出现在全国各个超市的货架上;还有龙南定南全南的河,兴国上犹大余的山。
在我26岁那一年,我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遇见了这个城市。像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遇见了一个人,她温柔、恬静、带着客家人的淳朴与热情。那年,《我是歌手》里彭佳慧唱着:“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
如今我在这个秋天赶来,带着分别三年的离愁别绪,像个熟悉的陌生人。朋友载着我在三年前常走的红旗大道上飞驰,跟我说新建的那些楼盘,涨起来的房价、新兴起来的美食店·····
我又重新去了那座东河浮桥,河边卖鱼的小船、夕阳下走过浮桥归家的人们、在河里游泳的中年·····
三年前我拍下这片风景时曾说:我们总顾着奔向前方的风景,却不曾记得脚下的路。当有一天回头来看时,可能才发现,曾经我们所匆匆走过的,也许就是我们所错过的美好。
所以,我们真应该珍惜猝不及防突然出现的每一个人、每一片风景、每一段情感。
因为,人总会离开、风景会被替代、而感情久了,也会变淡。
人间有味是清欢
相逢有味是偷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