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听说,她走的很安详
一
我是一个在写作上很注重情绪与灵感的人,以至于在很多个错过的瞬间里,我本可以记录些什么的。
而如今不得不下笔时,便夹杂了对于自己的埋怨,以及很多很多的遗憾。
刚好小半个年头过去了,我唯一觉得清晰的场景,也不过是在春节期间回到家乡,坐在要去往奶奶家的大巴上,打下了一段至今已经想不起来的文字。那仿佛是第一次直面悲伤——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没有参加葬礼,没有独自在异国他乡霎时崩溃。
说来奇怪,许是母亲的来电中语气太过平淡,亦或是成长中的聚少离多让我已经有些麻木,这在当时的我看来,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二
过了好些日子,在那辆只有我一个人的大巴车上,山洪般涌来的歇斯底里的泪水才终于让我明白,原来真正的悲伤,都是要在很久很久以后才会突然裹挟着一切迟钝的情绪给你来个措手不及的。
我把这种悲伤定义为钝痛。它不同于那种只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让你悲恸不已,但是过后就满血复活的感受。所谓钝痛,是因为你在很多时候是有些不能完全清晰的感受到的,但是又会在很多个晨钟暮鼓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袭来,一点一点的侵蚀你的盔甲,并且将这种悲伤持续放大,仿佛是向空荡寂静的山谷中开了一枪的回声,震烈,冗长。
简而言之,这种痛,够你受半辈子的了。
因为至今我也无法明确的判断出,我长久以来的这种困扰,到底是失去的悲凉感,还是遗憾与愧疚等负面因素所形成的一种矛盾体。总之,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听到“祖母”这两个字,我就可以立马感受到身体瞬间的僵硬和一股要被淹没的悲伤。
三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的缘故,每逢周末,就要把我送去祖母家。那时候的西北农村,在我眼里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很多儿时的记忆清晰的定格在夏天的蝉鸣声里,祖父门前果园里的杏花和香梨,不远处和伙伴们一起捉鱼摸虾的小溪,农作的叔叔婶婶们从田里陆续回家,祖母总会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在余晖里,一遍遍唤她给我取的小名,待我跑回屋里时,饭菜已经摆好了桌子,祖父一手摘老花镜一手放下手中的报纸,招呼我过去吃晚饭。
大抵是,到了初中以后,父母因为担心家乡有些落后的教育环境,所以送我去读了距家几百公里的寄宿学校。上了高中,又去了更远一点的地方。因为假期少且再回去有些波折的缘故,我回去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四
17年夏天我结束了高考,拿到了省外高校的录取通知书,自此以后,就成为了家中一年回去两次的客人了。也是在这第一次离家最远的时光里,还没来得及回去,祖母就不辞而别了。
我有些不愿再回忆当时得知噩耗的自己是怎样若无其事的仍旧孤身一人在这里支撑的。只是会越来越来的想起这十几年来,我和祖母之间一步步渐行渐远的情景。那几年里,祖母做了一次白内障手术,但是自此以后视线总是时好时坏,加上愈来愈迟缓的反应,又有了阿兹海默症的症状,再后来不慎摔倒卧床几个月。
现在想来,似乎这些日子,我都像是一个道听途说的路人,因为真的没有哪一段,是我认认真真陪她度过的。没有在她需要陪伴的时候,像儿时的她唤我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一样,用孙女的眼睛带她去看看这世间她还未领略过的美好。
我是一个很差劲的孙女,曾经每个周末与她分别都哭的声嘶力竭的小女孩,在后来被打磨的岁月里,连她告别这个世间时,都没有认认真真的对她说声抱歉。
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写下这些东西了,但是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难过,都是悄无声息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
也只记得过往如今和以后,难过是真的,遗憾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