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进儒

教书十年，与农村孩子相处十年，我很清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喜读金庸爷爷、琼瑶奶奶。为了与他们同排站队，我近日的语文课一不小心就把金庸、琼瑶笔下的人物拿出来缓解紧张的课堂气氛。

在孩子们的眼中，琼瑶的功夫远不如金庸。琼瑶那些软绵绵、娇爹爹、傻乎乎、甜蜜蜜、乐呵呵的爱情故事总感觉不接底气。饭都吃不饱，拿什么谈情说爱。相反，我们喜欢一些有狼性的东西，或者说硬气一点的文字。到如今，孩子们还经常把“打倒日本鬼子”挂在嘴边，还常常把刀光剑影、替天行道、英雄气概与爱国主义混为一体。

那么，金庸也就自然成了孩子们的偶像。

我小时候，金庸就是“红人”。地摊上的盗版书，电视银屏上的“大侠”，足以让我们记忆一生。若不是到中文系读书，我会坚定地认为金庸才是文学大师。金庸最迷人的地方不光“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更是那部令普通老百姓折服的《射雕英雄传》。这部作品，有人甚至说可以参评诺贝尔文学奖。暂不说它的文学价值，一部《射雕》不知道捧红了多少导演和影视明星。当然，人们最羡慕的是这部武侠小说带来的经济效益。用孩子们的话来说——足以买几座城池。

但事情就坏在这里。

近日，由蒋家骏执导，青春派演员杨旭文、李一桐、陈星旭、孟子义等领衔主演的新版古装武侠剧《射雕英雄传》在上海卫视每周一二晚22:00热播。深更半夜，俊男靓女，谈爱说情，天下第一，鹿死谁手，金庸捣鼓的“武侠故事”连文化大师都能哄骗，何况这些毫无心理戒备的乡村孩子。假如上海卫视每周一二晚22:00播放《2017年语文高考秘籍讲座》，怕也击不起几朵浪花。再加上导演对情节、镜头的处理，诱惑真的挡不住。

然而，新版《射雕》的高明之处或者说狡猾之处，不光是哄骗俗众，而且雅致相当。镜头还夹杂点琴棋书画、佛理禅机、舌尖美食、心灵鸡汤，好多文化人在各自的公众号已经将这些东西上升为对教育、修养、情操、哲学的思考，有些人甚至借一部电视剧引来对历史、民族团结的讨论。看来，现在自媒体上的文化人口味变得越来越重了。

说白了！新版《射雕》还是爱情的干活！一见钟情、三角恋爱、左右逢源、一厢情愿、花下销魂、月下销魂、转角遇爱、两情相悦等等安排，足以吊住孩子们的胃口。毕竟都是少男少女，或者痴男痴女，在他们这个最容易说疯话、发神经、冒傻气、犯糊涂、做错事的年龄里，他们就是熬夜都得把这部电视剧看完。

金庸没有错、导演没有错、明星没有错、电视剧也没有错。错就是错在孩子们把武侠小说奉为“文学巨著”，把金庸认为比鲁迅还伟大的文学家，把“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理解为爱国，那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孩子们的思维还是停留在侠客、清官、明君的梦想上。特别是乡村孩子，他们和乡亲们最厌恶贪官污吏，所以，他们希望有一个好皇帝、好官员来为他们主持公道，如果这都指望不上，那就让自己当“大侠”。他们向往幸福完整的生活比任何人都强烈，单纯和狭小的认知范围让他们误把用来消遣的电视剧当作真正的生活。

乡村就是这样。记得小时候，电视上热播《新白娘子传奇》，村里好多妇女在那个阶段都中邪了。求神拜佛、算命卜卦比比皆是。有人甚至在村里疯跑，见人就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她们有一条很单纯的道德底线，那就是弃恶扬善。我所见到的乡村孩子，除追求镜头上温馨浪漫、潇洒风流、忧郁感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外，剩下的就是这份“弃恶扬善”的情节了。至于电视剧里的钩心斗角，暗箭伤人；琴棋书画，佛理禅机；诗情画意，最美风景对他们来讲，似乎很淡。

前些年，我与一个同事讨论，为什么我们喜欢武侠。他说，因为我们都希望自己变成武侠里的英雄人物（房子、票子、车子、孩子他们都有）。从这点上讲，新版《射雕》算不算有可取之处？如果每个人都成为那些可爱的英雄人物，那该多好。除生活保障外，特别是郭靖、黄蓉等人物身上那份侠义果敢，温柔多情，武艺高强，风流倜傥，怎不叫人着迷！

当乡村孩子遇上这部电视剧，我希望他们别与意义、价值、微言大义、哲学思想、历史政治、语文学习联系起来，缘木求鱼这种事，没有什么品味。我真的希望，他们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基础课程的学习上，将来多读书，书读多了，总不至于为一个有钱的作家或者一张漂亮的明星脸所迷惑。

我希望，他们真诚地迎接高考。因为，我知道，高考结束后，看这部电视剧用不着熬夜观看。

2017-2-27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