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小Y有天跟我吐槽,说现在的男生撩妹都是套路,一击不中就撒手,完全看不到真情实意。
怨气的来源是她的一位追求者,两人认识一周不到,他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微信里的甜言蜜语,桌上不间断的鲜花水果,晨昏定省嘘寒问暖,猝不及防的热情洋溢。
小Y是个有点慢热的女孩,迟迟确认不了自己的心意,就在她还纠结着要不要答应对方的追求时,要矜持还是顺势答应时,那男生却像踩了刹车一般停止了攻势。
她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过多久,就听说了那个男生转向追求办公室另一个女孩儿的消息。
依旧是送花送水果,不过是从非洲菊换成了百合,从火龙果换成了菠萝,可那个女孩显然比小Y在感情上要伶俐的多,两人很快就确认了情侣关系,她几次撞见两人在电梯里手挽着手的甜蜜模样,都郁闷的咬牙切齿。
她的郁闷并不是来源于遗憾或者后悔,不过是觉得自己成为对方“广撒网,重敛鱼”策略中不起眼的一条小鱼。
三句喜欢两句爱,七天追不到就拜拜,谈恋爱可以这么浮躁的吗?我不求他追我十年八年,但坚持三五个月的,哪有那么难?
她愤懑的问我。
那个周末,我正巧跟一个男生朋友吃饭,他刚刚结束了对自己心动女孩长达三个月的攻势,而这已经是我认识他以来历时最长的追求。
他说: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追她一辈子啊,可我也要生活的啊,自己的事情都足够焦头烂额,哪还能将全部精力倾注于另一个人身上。
借口,不过就是不够爱,我反驳他。
他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我一眼,说,难不成你活到了这个年龄,还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爱一个人也很累的,若是对方不肯将就,我也不想勉强,还不如趁早罢手免得浪费时间。毕竟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比起谈恋爱,其实我更担心下个月的绩效考核。
毕竟爱而不得又不会死,可是没饭吃的话就会。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笑笑。
作为女生,我本能的反感他这套理论,可作为人,我却甚至有点羡慕他的诚实和洒脱。
我们的生活节奏已经不容许我们害上一场旷日持久的相思病,我们的时代风尚也再不欣赏一个人倾注所有心思去迷恋另一个人。
那些故事中的凄婉缠绵撕心裂肺与我们提倡的情绪管理格格不入,而那些以情感名义滋生的纠缠,落在纸面上,是深情不渝,放在现实中却成了死缠烂打。
前段时间在看马尔克斯写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男主人公阿萨里对女主人公达萨长达五十三年的追求与等待,放在小说里自能一唱三叹,可嫁接进生活,却注定是开不了的花。
达萨是个只知绣花弹琴做家务跟闺中姐妹聊天的娇小姐,她的生活狭隘且匮乏,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贵族乌尔比诺医生,与之相伴到七八十岁,却始终没有在婚姻中看懂自己,丧夫之后,也无法找回独自生活的热情。
而她年少恋人阿萨里对她的执念,与其说是爱情,更不如说是一种逃避。
阿萨里声称自己只为达萨而活,却跟六百多个女人发生过性生活,他的感情与其说是真爱,倒不如说是不愿对任何一段关系做出承诺,却依然能够享受肉欲的托辞。
他等待了53年,最终与她相伴在那条飘着黄旗的船上,看似感天动地皆大欢喜,可那不过是两个人逃避了自我之重,因此将希望寄托于爱情之轻的结果。
我忍不住想,若是女主角达萨有天忽然开窍,像我们这个年代每个想让自己活的更好的女孩子一样,学会逐渐挖掘生活的乐趣,若是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坚强和自信,是否还会有这一段爱情呢?
上中学的时候看《半生缘》,特别反感沈世钧,在曼桢被自己的姐姐姐夫软禁之时,他就只找过她两次,不过是受了曼璐的几句冷言冷语,又听到几句似是而非的猜测,连她的面都没见到,竟也就心灰意冷回了老家,娶了门当户对的石翠芝。
作为从小浸淫在琼瑶小说里长大的文艺女青年,当时我对爱情的理解仅限于一生一代一双人,披荆斩棘移山倒海也要跟你在一起,对于世均轻飘飘的放手十分不齿,一度将他当作自己理想男友的反面形象。
这样的厌恶保持了很多年,直到我也长大成人,需要应付生活中除过爱情之外的鸡毛蒜皮,重读《半生缘》的时候,忽然便理解了世均。
他不是无情,也不是寡义,他只是个没有主角光环的凡人。
跟你我一样,有责任需要背负,有生计需要考量,有一大家子的事需要处理,有亲朋好友需要往来,有很多的不自由和不得已,因而爱情对他,从来都不可能是全部。
他的生命太重,以至于爱情在跷跷板的另一边,成了他心向往之但不能及的圣地。
而现代爱情的快节奏,或许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不走心,而是因为除了爱情之外,我们毕竟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正如寇妍在《她的国》里写下的那段话:
相思病,自我耽溺,爱情的缠绵,像是阴湿的雨,湿答答,在窗里边喝着咖啡边看,心情好时或许还能觉得有几分美,但也只限于隔着玻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