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宿舍的格局,大概是最传统的格局,都是进门左右手边各一个两层的柜子,共八个,供八个人使用,再进去,就是两排架子床,上下铺,架子床中间是一张大桌子,占去了架子床之间的大部分空间,睡在下铺的人只能侧身进入床与桌子之间的空隙,上铺的兄弟要下来,纵身一跃,站立桌上,然后下地穿鞋。而距离桌子较远的两张架子床没有这种福利,每日只能沿着梯子老老实实攀援上下。
住宿三年,没有人从上铺跌落,也没有听说,只是听宿舍同学说过,高中时有人从梯子口跌落下来,一时传为笑谈。
舍友陈某,汉中人,身体略壮,中等个头,白净面皮,戴一副方框银边眼镜,说话斯斯文文,岂料语出惊人,可堪一记。
首次卧谈会,大家只是聊些高中成绩之类,接着聊各自偶像,陈某说,我的偶像是陈宝莲。陈宝莲是谁?
我靠!陈宝莲你都不知道?香港著名三级艳星,以胸大著称,那个胸,啧啧啧,哎呀,陈宝莲是我的第一个性老师,所以我一直叫她陈老师。
比起如今声名鹊起的苍老师,陈老师恐怕现在还占据陈某心中老师的第一把交椅。
陈某接着说道,后来我高二时候在外面租房嘛,我对面住了一个性工作者,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很好,我就叫她姐姐嘛,她没有烟的时候会过来跟我找烟抽——我初中就开始吸烟嘛。
吸烟?吸烟有什么不好?很好嘛。
说着,抽出一根烟叼上,吞云吐雾,我接着说哈,混着混着,我跟姐姐就熟了,过了一年,我上高三,姐姐有一天来找我,说她要走了,谢谢我这么久照顾她,跟她聊天,那时已经很晚了嘛,姐姐说,我陪你一次吧。
我操你知道我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我说,姐姐我没钱。姐姐说,没事,姐姐不收你的钱。
陈某沉默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大概盯着冉冉升起的烟雾,当时宿舍已经熄灯了,我只能通过黯淡的烟头看着他的脸部轮廓。
他说,可是,她收走了我的初夜。
就这样啦,他突然补充,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得到同样赞美的,不只是陈宝莲的胸,还有张爱玲的小说。
“通往女人心的路是阴道。”这是他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深以为得意。
学校的课程,当然不合他的心意,过了不久他就开始旷课,躲在宿舍睡觉,晚上秉烛熬读张爱玲,手不释卷。
我许久不见他,有次上数据结构课,我们老师上完课,说道,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博客,是写咱们学校的,我看也是咱们班的同学,说着,就把那篇文章投影到了大屏幕上,扫视了我们一眼,就开始读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就写了一个意思,这个学校,我只看见大树,我没看到大师。
大师?可是我们只想混文凭啊。
第二学年,再也没见过陈某,听说去了南方某个城市,他家里人来了一次学校,找到了我们的班主任,想继续让陈某在学校读下去,班主任官方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旷课已经有半年之久,无法通融。
陈某,从此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