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经过了几个时辰,迟剑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睁眼观看,见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上,杨少真坐在床头,正在用手巾为自己敷头。杨少真见他醒来,微笑道:“你总算睡醒了。那个翁索华,见酒如命,总是不管不顾,姐姐一定寻找机会,替你‘报仇’。”
迟剑问道:“我睡了几个时辰了?”杨少真笑道:“睡了一天啦。原来你真的不能喝酒。我昨天送马大哥出寨门很远,回来时看你和几位旗主都躺在桌上,烂醉如泥。”迟剑吃了一惊,心叫糟糕,正要开口告诉杨少真昨夜听到的话,房门一响,有人急匆匆推门而入,将他打断。
进来的是一个寨卒,满脸大汗,向杨少真施礼道:“大当家的,小的特从前方快马赶来。”杨少真道:“官军先锋战事如何?”那寨卒垂首道:“辽军似乎早做准备,官军先头精兵三千尽数覆没,马先锋生死未卜。”杨少真闻听此言,花容失色,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少真与马扩虽然接触不多,可是共同经历两次险境,相互对对方人品十分敬重。在丐帮一次长谈更将二人情系一处,真可谓两心相悦,一见钟情。比之耳鬓厮磨所来的情感,更多几分庄重。想到昨夜自己送马扩出寨门之时,他还说破敌之后要来正式提亲,杨少真心如刀割,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满衣襟。
迟剑懊悔不已,道:“若不是我吃醉了酒,马大哥就不会遭此下场了。”杨少真一怔,回头望向他,不明其意。迟剑便将昨夜听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杨少真听他讲完,只气的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连声大叫:“来人来人!把郭慕帆找来!”
过不多时,郭慕帆轻摇折扇,踱入房中,见杨少真面容冷峻,微微一怔,随即问道:“大当家的找我何事?”杨少真屏退寨卒,注视他良久,猛然喝道:“你干的好事!”唰的抽出柳叶刀,抵在他胸口之上,道:“你故意将马大哥夜袭辽营之事泄密与番邦,致使三千将士丧命。我要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郭慕帆心中有鬼,被她当头呵斥,心慌起来,口中却道:“大当家的此话怎讲?”杨少真冷冷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采石场所说的话,都被迟兄弟听到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郭慕帆恨恨望了迟剑一眼,辨道:“我与大当家的长年来并肩出生入死,难道大当家的相信一个小孩子的鬼话,却不相信我?”杨少真怒道:“迟兄弟怎会像你一样卑劣阴险,暗地里害人。他再会编排,也不可能想到我们绿巾军有一个叫‘薛久志’的兄弟在辽国卧底罢!你以为我会不辨是非,胡乱冤枉你么?”手上用力,刀尖往前挺了几分。
郭慕帆早对杨少真心有所属,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几次暗示,她均是不理不睬。眼见杨少真目光如剑般射过来,似乎要将自己劈做两半,郭慕帆心知她已将自己恨入骨髓,再无可能攫取芳心,大叫:“罢了!”,挺起胸膛任她刺来,大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就杀了我罢!做大当家的刀下之鬼,我死也无憾!”
杨少真恨他卑鄙,本想杀了他,但心念郭慕帆毕竟在绿巾军与大伙共处数载,屡立战功,自己几次身陷重围,都是他冒死相救,因此这一刀怎么也刺不下去。
郭慕帆猜到她心思,脑中念头急转,想要抓住她的弱点,以求脱身,当下装作黯然神伤的模样,长声叹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郭慕帆虽不是什么英雄,却也在这一关上把握不定,失足成恨。我死了不打紧,只可惜不能再与绿巾军众位好兄弟一起奋战沙场,深以为憾。请大当家的转告大伙,要他们千万保重身体。”
杨少真哼了一声,举刀劈向郭慕帆头顶。郭慕帆眼见自己未能说服对方,只有闭目等死。却觉得右侧脸颊一凉,接着耳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耳听杨少真喝道:“快滚出绿巾军寨门,从此你我便是陌路之人!”睁眼看杨少真刀头带血,原来自己的右耳被她切了下来。郭慕帆计策成功,暗叫侥幸,捂住伤口,狂奔而去。
杨少真稍稍平静一下心情,又命人将五旗旗主叫来。翁索华等人匆匆赶到,见杨少真手握柳叶刀,上面染有血渍,慌忙问是何事,杨少真淡淡说道:“我已将郭慕帆赶走,他不再是绿巾军的军师。各位旗主无须多问,只要将这件事告知下属即可。”翁索华等人不明就里,但见大当家的满面冰霜,不敢再问,退了下去。杨少真心想已经将郭慕帆做了惩罚,又何必再坏他名声?因此没有揭穿真相。
杨少真强忍悲痛,安排迟剑歇息之后,独自回房。刚刚推开房门,迎面看见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弯弓,那是昨晚马扩送给她的,并对她说:“此次军情紧急,没能随身携带什么贵重的物事。我就将这把随我多年的长弓送与你,权当信物。待破敌之后,我再来看你。”杨少真将长弓轻轻取下,手抚弓弦,眼前又浮现出马扩的音容笑貌,怎么也不相信他昨夜还谈笑风生,今日便生死相隔。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心道:“既然是生死未卜,那就是说马大哥还有可能活着。我便乘着夜色,去辽营探个究竟。”明知这可能微乎其微,然而不亲眼见证,杨少真终不甘心,当下换上夜行装束,悄悄来到马棚牵了匹骏马,吩咐把手寨门的寨卒不要声张,纵马往辽军驻地飞驰。
越过几座山头,远远看见前面一座城池,城头上灯火点点,乃是辽军据守的燕城。杨少真弃了马儿,借着夜色掩护,展开轻功,来到护城河边,轻轻跃入河里。她多次与辽军在燕城附近交手,对地形颇为熟悉,知道那护城河有一处支流与燕城内部相连。杨少真泅水前行,不一会便到达通往城内的入口。
那入口隐在水中,甚是狭小,辽军更在内侧用铁栅栏将其堵住。杨少真深吸口气,潜入河底,取出柳叶双刀砍向那铁栅栏。她这两把刀精钢所制,削铁如泥,片刻间便将栅栏摧毁。杨少真逆流而上,寻到一处僻静的所在,纵身上岸。
她心想胡打乱闯不是个办法,正在寻思如何行动,忽见五六个辽兵巡查过来,急忙隐身于树丛后面。只听那几个辽兵边走边在叽里咕噜的说话。杨少真长年与辽军打仗,多少懂得一些契丹话,隐隐约约听他们说到俘虏,心中一动,便悄悄跟随在他们后面。
那队辽兵转了两个弯,来到一座破木屋前面。那木屋四周有十几个辽兵把守,门扇窗户均已破损,露出烛光。杨少真跃上一棵大树,借着烛光向里面观看,猛然间浑身一震,险些从树上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