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真知道江南越秀山庄以剑术驰名天下,拥有不少剑术高明的弟子,江湖上更有不少好手慕名前往,成为山庄食客,专门探讨剑术,以致越秀山庄对四方剑术兼收并蓄,博采各家所长,堪称天下第一。
传言庄内有一处湖水,名曰“剑湖”,风景如画。每年春季,都会在那里举行剑术大会,因而若是提到越秀山庄,人人会自然想到“剑湖”。
杨少真将迟剑护在身边四处查看了一遍,见那另外两间草房也是同样光景,峡中则再无他人,似乎敌人已经走掉了。杨少真心想:不知道冯、金夫妻是否回来之后被人袭击,或者根本没有回来过。
转而不解:越秀山庄也算名门大派,不知道与层云峡有何仇怨?而且故意把自己山庄的名字留下?心中疑惑重重,问迟剑道:“听人说无思老人在层云峡闭关,你可知他在何处?”
迟剑一脸不解,反问道:“无思老人是谁?”杨少真惊讶道:“你从小生长在层云峡,竟然不知道无思老人?那无思老人号称武林泰斗,武功卓绝,武林中人人知其大名。他就是你师娘的爹爹啊。”
迟剑恍然道:“原来师公就是无思老人?师娘经常给师公送饭的。”说着伸手向头上一指,道:“师公就住在半山腰上的山洞里。我从来没有见到他下来过。”
杨少真顺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北侧半山上,离地三四十丈处有一个山洞,山壁好似被鬼斧神工打造过,光滑如镜,陡峭无比。却听迟剑咦了一声,道:“原来这洞口有三棵松树,怎么现在少了两棵?”
杨少真放眼细看,果见有两棵树木齐根而断,剩下那棵也是仅剩下几根枝条,显然那里也曾有过激烈的打斗,导致松树被毁。
杨少真本想上去看看,怎奈实在无从着手攀援,靠轻功也只能达到一半的地方,心想若是冯叔夜、金婧、梅文浦等高手上去当然不在话下,其他人不借助绳索,根本无法靠近,只好作罢。心下思量这里实非安全之地,不能将迟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暂且让他跟随我,待到弄清楚原委再送他回来不迟。
两人在峡内又转了一遍,杨少真在草屋内散乱物事中找到一本书,见上面写有“卷云剑”三个字,字体娟秀,原来是本剑谱。
迟剑道:“这是我师娘写的剑谱。她有几次打不过师傅,就说一定自创一套剑法,即便到死的那一天,也要力争打败师傅。”杨少真把它递给迟剑,道:“既然是你层云峡的功夫,那就由你收着罢。”
迟剑不接,道:“我不喜习武,就给姐姐罢。”杨少真奇道:“难道你不想练就一身好武功么?”迟剑眨动双眼,问道:“练来做甚?”杨少真笑道:“可以像姐姐这样打抱不平啊。如若不然,至少可以不受坏人欺凌。”
忽然想到不知迟兄弟武功如何,我且来试他一试。便道:“迟兄弟,你师傅师母都教过你什么功夫,可否让姐姐看看。”迟剑应声立起身来,舞动双拳,演练了一套拳法。
杨少真见他下盘轻飘不稳,拳上毫无内劲,连连摇头,知道那冯叔夜、金婧两人并未尽心教给他功夫。又见其中几招却似模似样,颇有冯叔夜灵动之神韵,想来这几招得到冯、金二人点拨,他得以参透主旨,因而用得好些。
暗想迟剑原是聪明,可惜他师傅师母误人子弟。便将那剑谱塞到迟剑怀里,道:“迟兄弟,眼下还不明白你师傅师母是否遭人算计,如果果真如此,你是不是要去解救他们呢?”迟剑道:“是啊。杨姐姐所言极是,我当尽力练好武功,不单解救师傅师娘,还要去解救耶律姐姐。”
两人不再耽搁,重又出得峡口,直奔瀛州,那是绿巾军所处之地。这两处相距不远,只两日路程便已赶到。
绿巾军山寨处在一座小山之上,寨门外有不少人把守,见到杨少真回来,均叫道:“这下好了,大当家的总算回来了!”通报进去,郭慕帆立刻带着五个人出来迎接。那五个人乃是绿巾军军下所属“金”“木”“水”“火”“土”五旗的头目,各自抢上前来问候安否。
杨少真见众人面带急色,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火”旗头目翁索华性格鲁莽,抢先答道:“大当家的,这两日咱们一直等你回来呢。前两天,有一个朝廷的什么先锋来了,说要见你。咱们向来与朝廷不对付,因此大家推说大当家的不在,想打发了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单枪匹马硬闯了进来,大伙和他动起手来,却抵不住他。幸好这时候郭军师回来了,才把他拿住。”
“水”旗头目张秉旺接着说道:“大伙很是生气,就要宰了这个臭当官的。我想他说有要事找你,不能轻举妄动,劝大家等你回来。谁知道刚才翁四弟和军师他们与那当官的一言不合,要立刻杀了他,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大当家的回来就好了,那当官的说的是真是假便可以弄个明白。”
杨少真吃惊道:“该不是马扩马大哥到了罢?快带我去见他!”众人急忙带她奔往聚英殿,只有郭慕帆一脸的不快,懒洋洋跟在后面。
到了聚英殿上,只见一个人五花大绑,被人按在地上,额头、脸颊均有擦伤,正是马扩。杨少真趋步上前,亲手为他解开绳索,向翁索华怒道:“你们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如此对待我的朋友?”
翁索华呐呐辩白:“他脸上又没有刻着字,咱们怎么知道?”杨少真急忙命人为马扩整理伤口,又吩咐摆上酒席,算是向他赔罪。
翁索华端起酒碗,向马扩大声道:“马兄弟,适才我老翁不知你是大当家的朋友,多有得罪,还望马兄弟大人大量。我老翁就先自罚三碗,之后要打要骂,都随得你。”说罢咕咚咚连喝三碗。另外四位旗主也各自道歉。
马扩笑道:“几位太客气了,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谁又会放在心上?若不是在下今晚有要事在身,就与大伙通宵痛饮。在下就陪大伙一杯。”也喝了一碗。翁索华挑起大拇指,道:“马兄弟好胸襟!”
杨少真问道:“马大哥今晚要走么?”马扩道:“是。蔡攸蔡元帅命我今晚子时领精兵三千,偷袭辽营。杨姑娘如果再不回来,恐怕见不到我了。”翁索华吐了吐舌头,道:“好险好险,咱们险些误了大事。没想到这次朝廷倒做一回正经事。”
郭慕帆在一旁冷笑道:“契丹因金人势如破竹,兵力尽屯于北方,南面驻守的不过是老弱病残,不堪一击。此等现成便宜,何乐而不占之?”
杨少真怕马扩生气,连忙打岔道:“上次曾提到我绿巾军会在后支援马大哥,不知蔡元帅意下如何?”翁索华等人都是一怔,心想我绿巾军向来只会与官军对抗,怎的大当家的突然要与之联手?可见这马扩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与他人不同。郭慕帆本就看马扩不顺眼,闻听此言,更是妒火中烧。
马扩叹道:“我曾与蔡元帅商议过此事,未能得到他同意。希望如果今后再有机会,咱们能并肩抗敌。”望向杨少真,眼中充满愧疚之意。杨少真笑道:“此事也在意料之中。绿巾军素与官军不睦,想那蔡元帅怎会轻易相信咱们?”举杯道:“祝马大哥马到功成!”与马扩又干一杯。
翁索华好酒如命,见马扩有事,不能与之痛饮,便拉住迟剑,要将他灌醉。迟剑慌得连连摇手,道:“我不会喝酒,从来也没有喝过酒。”翁索华道:“男子汉当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不枉此生。不会喝酒就要学,没喝过酒那就要喝,喝得多了不就会了?小兄弟莫要婆婆妈妈,先干三碗!”
把酒水满满斟了一碗,递到迟剑嘴边。迟剑拗不过他,只好接了过来。刚喝了一口,但觉得好似吞下了火炭一般,辛辣无比,呛得一阵大咳。翁索华哈哈大笑,不依不饶,连灌了他三碗。
杨少真见迟剑呲牙咧嘴,痛苦万状,本想阻止,但想寨中长期禁酒,难得大家如此高兴,便由得翁索华胡闹。又见马扩与大家有说有笑,毫无官老爷的架子,心中甚是欢喜。
迟剑连吃了四五碗酒,开始觉得头昏脑胀起来,眼见翁索华不知冲自己大声说着什么话,却是听不清楚,胃里翻江倒海,心口炙热烦躁,便转身奔出。
刚一出得聚英殿后门,便哇哇吐了两口,心想此处离殿门太近,莫要扫了大伙胃口,强自忍住,又往前跑出一段距离,弯下腰大吐特吐起来。
这一次怕直将隔夜饭也都吐了出来,总算不再恶心,返身便往回走,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晃,骨碌碌滚下山坡。原来绿巾军在后山开采石头,垒筑山寨,此时天刚转黑,看不清方向,迟剑又不明地形,一脚踩空,跌落到碎石堆上。
那碎石虽小,却是十分尖利,迟剑只觉得全身被碎石划得火烧火燎,骨头也似散了一样。伸手摸到前边有一块大石头,暗叫庆幸,亏得自己没有撞到这上面,否则必死无疑。坐起身子,靠在那大石头上,觉得那石头冰冷刺骨,头脑反而清醒了一些。
他本想稍事休息再回去,忽听大石头后面有人压低声音说道:“军师,你找小的来此有何贵干?”听又一人轻声道:“噤声!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提我名号么?”先前那声音道:“嘿嘿,军师太过小心啦。这采石场到了冬天就没有人来了,何况是晚上?”
另一人道:“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些好。我这次要你办的事情,如果走漏风声,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一次迟剑听得清楚,听那人说话缓慢,识得是郭慕帆的声音。
只听先前那人问道:“军师尽管吩咐。”郭慕帆道:“你即刻赶往辽营,告诉他们的将领,今夜子时,宋军要连夜偷袭。”先前那人似乎有些诧异,问道:“那不是帮了敌人的忙?难道军师有何妙计,小的愚蠢,却不明白了。”
郭慕帆道:“谁要你管这么多?你只要听我吩咐就好。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罢。”先前那人似乎接过银子,又道:“军师,能不能再多给一点?”郭慕帆怒道:“薛久志,你休要得寸进尺。”
那人嘿嘿一笑,道:“军师,你知道小的常年在辽国卧底,没有什么消遣,也就是找两个姑娘、把把色子打发日子,哪一样不要钱呢?”郭慕帆打断他话语,道:“就这么多,都给你好了。”似乎又掏了些银子给他。先前那人道:“多谢军师,小的告辞了。”接着脚步声踢踏,想来两个人都走了。
迟剑听他二人对话,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心中暗想,这郭军师竟然如此歹毒,害那位马大哥。那马大哥待人友善,又是杨姐姐的好朋友,我须尽快将此事告诉姐姐。
静待郭慕帆二人去的远了,这才跳起身子,要返回酒席。可是他不明寨中方向,转了几圈,也找不到道路。心急之下胡乱择路前行,见到前方有灯火闪烁,却是误打误撞,回到了聚英殿。
奔入殿内,却不见了众人,忙问旁边一个寨卒,他答道:“马先锋说要赶回军中,大当家的和几位旗主送他出寨门去了。”迟剑急忙拔腿往外跑,不期然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人身材魁梧,抬头看时,原来是翁索华等五人送客回来,还要畅饮。
翁索华颇有醉意,一把将迟剑抱住,笑道:“看你还往哪里逃?来来来,再陪哥哥们喝两碗!”不由分说,将他按在椅子上,塞来一碗酒,叫道:“老哥哥先干为敬!”自己先喝了。
迟剑被众人你推我搡,灌了两碗。他本来不胜酒力,刚才又被风将酒气吹入体内,醉得更快,勉强又喝了一碗,便伏在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