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老房子也已经五年多了,我记得当年离开的时候是高三那年,父母说上学太辛苦,便租了一个离学校很近的房子,上下学,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
搬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舍,一切都太陈旧了,泛黄的墙面,掉色的漆,北风一吹,就嘎吱作响的木板门。我期待离开,所以在那以后,我很少回去看看。哪怕是曾经呆过了十几年的地方。
那是个爷爷单位分配的房子。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建好了。在那个结婚送缝纫机,自行车的年代,家里面住楼房,还算是不错的家庭呢。因为住的久,爷爷奶奶跟街坊邻里的关系都特别好,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总会遇见好多爷爷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奶奶见了我就会叫我过去,一位一位问好。
那时候,即便是楼房,夏天的时候。不到晚上睡觉,楼里面都是不关门的,奶奶下午两点钟回去二楼叶奶奶家打麻将,四点钟回家做饭,我三点钟放学会去中门孙奶奶家和小伙伴一起写作业,吃完饭,就二楼三楼五楼六楼的找小朋友下楼捉迷藏。
院子里曾经是一个开放的花园。种花的,也是楼里面热爱花草的爷爷奶奶们。一到夏天,院子里就会满院子的飘香,每到晚上八九点,爷爷奶奶扭完秧歌回来,也会在花园里摘一朵夜来香带回家,我就用镊子,一片一片的夹进书里,等到它们变得透明,变干,再用胶带封存起来。
后来,我的家乡慢慢的在进步和变化,城市的中心也在一点一点向外扩张,周围建立起来好多高大的楼房,以至于我们的小区逐渐被遗忘。邻居们也在一点一点搬走,伙伴们也长大了,慢慢离开了这个地方。
院子里的车多了起来,后来花园被填平了,来了一辆铲车,将院子里的花草,都翻进了土里,铺上了红砖。我记得,铲车来的时候,我刚好放学回家,抬起头,看到爷爷奶奶,各位邻居,都打开窗子向外看,东边种茉莉花的江爷爷,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吸着烟。西边种海棠花的叶爷爷,趴在窗户边,呆呆的凝望。
院子里的两棵垂杨,还是被保护了下来,也不知道,它们能在那里屹立多久,会不会某一天也被翻进泥土里。
后来上了初中,上学都碰不上楼里的伙伴们了。大家都在忙,有时候,打个照面,也只是见面笑笑,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了。再后来,连伙伴都见不到了。
我们也搬走了。
住进了新家,的确是有很多不真实感,楼更高,小区更大,可是连同楼层的邻居,我也没曾见过。更别提伙伴了。我上了大学,爷爷奶奶也搬来了新小区。他们偶尔会跟老邻居通个电话,而我,几乎除了当年跟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跟其他的爷爷奶奶们也没了联系。
今天跟奶奶说起来曾经的老邻居,我说,我还想回去看看他们呢。
奶奶说,你叶奶奶,去年就去世了。还有咱们家隔壁的刘奶奶也是去年走的。
我问,怎么没跟我说呢。
奶奶说,我也是跟你孙奶奶聊天,才知道的。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三楼的梅爷爷来我家串门,坐在沙发上,他给我的手里塞了一把糖。那天,他跟爷爷奶奶聊了很久,临走的时候,他跟爷爷握了握手,说“老哥哥,你俩别送了。”
那竟是我至此以后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送了。”
出殡的那天下着雨,院子里支起了蓝色的棚子。我放了学,打着伞回家,在棚子旁边鞠了一躬。
人究竟会不会预先知道自己的死亡呢。
总有离开的一天,每分每秒都有人来到人间,每分每秒都有人离开。匆匆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匆匆离去罢。
总是会有后悔的事情发生,当你想做的时候不去做,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这一年,经历了好多后悔的事情。也遇见了好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人。只觉得可惜,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甚至只相处了那么小小的一段时间。可是又不可惜,偶然遇见这么多有趣的灵魂。
我没能去看一眼,那个送我茶叶蛋的叶奶奶,那个在我没带钥匙的时候给我拉进屋让我暖喝暖和的刘奶奶,那个总跟我开玩笑的陆爷爷,那个我们玩恶作剧也不生气的王奶奶.......
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老邻居。
唉, 人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