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走过深深的雨巷,再也见不着美丽熟悉的身影。
那把小花伞呢,曾记录我俩相偎相依喁喁低语的小花伞呢?已随主人的离去消逝。
秋雨淅淅沥沥,在檐头凝缀一串串透明的泪滴,滴答滴答敲痛我内心的那些尘封往事。
忧郁的目光望穿深深的雨巷,任萧瑟秋风掀动衣角,让冰凉秋雨湿重思绪。
移动沉重的步履,告别深深的雨巷,再见了,离开深深的雨巷,从此,在漫长的旅途中我们定会在各自的梦境里常常相遇。
2006年4月,一个别无他日的暗夜之中,孤灯散发着枯黄的光芒,黯然的氤氲笼罩整个卧室,他突然提起笔写下这段伤感的文字,没有人知道他的故事,他不曾开口提及一个字,他的故事全部都在这短短的语句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命停留在何地何时,也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过往烟云。
回忆往事的时候,不敢回忆,害怕那如玫瑰的尖刺,一触碰就会血流不止,泪水如洪,逐渐的那些被封存于心的故事变得暗淡无光,很难提取。
而今,多年不曾打开的记忆却浮现眼际,他站在阳台上,凭栏望月,太空之中那轮皓月象征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团圆的信息,他细细地读着刚刚写的那几句话,墨迹还未干透,就像心一样没有干透,依旧那么柔软,不曾坚强。
时间的钟摆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字里行间中流逝,他又看了一遍这些文字,再看了一遍……他想找到什么,却一片迷茫,几十年的记忆,早已不知丢弃于脑海的哪一角落,如何打捞?
启明星的光芒闪现,预示白昼即将来临,雄鸡还未鸣叫——对了,城里怎么会有鸡呢!他反应过来,眼神一暗,又看着那些文字。
随着白昼光芒的闪现,字里行间中射出一缕刺眼的光芒,对了!是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
灰白色的景物,彰显出阳光的独特颜色。
那年他16岁,她15岁。
“为什么花朵草木枯萎之后还会重新发芽,为什么还要竞相争艳,为什么不就这样了了一生,绝了自己那命比纸薄悲哀的生命?”她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山坡上那些绿油油的生物问道
“因为他们还有希望!希望永不熄灭!”他看着那水波流动的双眸,心中阵阵酸楚。
“我心中也有着希望,所以我会永远守护在这里,即使你再也不会回来,即使你将我忘记,我依然在这里,因为你是我的希望,只要希望还在,我就永远不会离开!”她眼波流动,纯洁的双眼不带半丝世间沙尘。
有的时候,人不是不会爱,而是不能爱
“来,戴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戒指!”
她看着他为自己戴上的草秆编织而成的草戒指,脸上散发出阳光也逊色的微笑。
她说:“戒指是结婚时候才用的。”
“对,嫁给我好吗?”
她害羞的点点头,将头依依地靠近他的肩膀。
“等我回来!”他双瞳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一定!”她斩钉截铁回答。
黄昏之中,一朵五彩缤纷的云彩缓缓消散颜色,就像人的一生,短暂的灿烂之后沉淀无尽的黑夜。
他随着知青的队伍离开乡下,临走的时候他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以为她可能这一生都不想见到自己,而他不知道她在一个角落消消地落泪,默默地决定此生非他不嫁。
乡村之中,十里难见一人,夜凉如水的夜晚时常能够听见野兽徘徊时候土狗狂吠然后低低垂泣的声音,每当此时,他和室友均夜不能寐,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那个女孩子的怀念,他能够看见那些在田坎上相依相伴的日子。他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是否和原来一样喜欢靠在房门后面哭泣,那时候她总会靠着自己结实的后背诉说着委屈,记得那时候,她站在自家屋顶,对着站在屋顶上的我招手默默的微笑,那种快乐有的时候像砒霜,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让身体的那颗跳动的器官衰竭,然而那种快乐又像是一种良药,在绝望的时候,与自己温暖,让那颗忘记跳动的器官恢复活力。爱情矛盾得让人变得苦恼,也让人清明,思念的过程是如此苦涩,又那么甜蜜。
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明白分离的疼苦,也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强烈的感觉即刻到达爱人的身边,有的时候,人不是不会爱,而是不能爱,在艰苦的年代就要学会如何将感情替代。
失眠的夜晚,风萧萧云渺渺,这个时候他翻开早上借来的书籍,那些书都是从十几里远的大队长那里借来的,他要脱离这个乡村,要出人头地,待到有了功名,正式娶她过门,大队长一见到他便知他是来借书的,大队长读过几年书,知道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读书不易,更别说持之以恒,于是四处搜罗书籍,在早上还没几人起床的时候给他。
他开先找到大队长的时候,大队长为人谨慎,不肯借与他,然而日后见他有着如此恒心,也便不再怀疑了他。
每夜,月上柳树梢,他人已经沉醉于梦乡之中,他独自在煤油灯的光晕之中一点一滴地积累知识,困了便熄灭油灯,天一亮和室友一同忙事,岁月就在这样的枯燥无味的生活之中逐渐流逝。
转眼间两年飘然而过。在枯燥的日子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无情。
他没有回到家乡,而是参了军,因为他知道她肯定也下了乡,不知何方。而且他誓要干出一番事业,好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迎娶她过门。
由于知青时候自学成才在部队中很快就被上面的人看上,升上了宣传副部长的职位,空闲的时间多了,记忆中的那面孔也时常浮现出来。
那是桃花盛开的三月,他一个人站在那满山桃树之中,地面上铺就了一层纷繁的落英,他多希望那树上的桃红淡然一丝羞红,换了那满地的落花,不要化作了尘泥,埋没那当初的美丽。
谁说流年似锦,三年的生离苦不堪言,只能在夜晚幻境的繁华绚烂里得到一丝淡淡的安慰,他能够想到她在那幽幽春草之中眺望那远方自己前世栽下的桃树,如今亭亭如盖,满目桃红,风动时分一片片的桃花儿不舍而去,就像记忆,纷纷零零,她唯一能做的不是求那桃花减色换一地迤逦,而是无情地举起手中的锄头,葬落于地面之下,就像封存那些绚烂的记忆,这样做至少不会被脚印污染,永远干净。
他缓缓地走在桃树之间,任衣袂飘飘,不经意走出了桃林,走进一片落寞荒废的庭院,浅草埋没了石头,遮掩了满是泥污的布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山峰,跨过那一座山,再跨过后面一座山,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她会不会已经嫁人了?会不会正如她说的一样,会在故乡的那个山头等待,直到自己归来?夕阳西下,他回到现实之中,缓缓地走进一块斑驳的院墙,不禁留下一首诗:
庭院深深孤草生,
烟侬雾罩山连层。
修枝更上最高处,
望断残云思香魂。
他缓了缓神,揉了揉双眼,决然的离开,他想通了,到了该去找她的时候了,无论前路多么艰辛,他都要找到她,他要娶她过门,两个人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
她终于有了消息,姑妈寄来的信里无意提到她正在武汉的一家百货商店里面当售货员的消息,当晚他反复看了信中的那几行字,确认无疑,整夜无眠。
他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眼前浮现着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曾经在一望无尽金黄色的麦田中游戏着,相互追逐,相互玩耍。
那是永恒的岁月,是永恒的片刻,仿佛定格一般固定在大脑之中,无法磨灭。
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庆喜的情愫却酸楚无比,双瞳之中流落着说不清的光泽,那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任其肆意的膨胀。
到了该去找她的时候了,无论前路多么艰辛,他都要找到她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封信中的她正是激起他内心千层浪的小石块。
第二日他请了假,便直接前往了武汉。
“请问这里有个叫史红楠的姑娘吗?”他途经每一个商店便问道。
答案都是一样“不知道!”,“没有!”,人世苍凉,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女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男人,谁会理睬?
然而他并未放弃,一条条街一家家商场问道:“请问这里有个叫史红楠的姑娘吗?”
“史红楠啊,以前就在我们这工作,可惜你来得真不巧,前几天就走了,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一个年轻的稍微显胖的女人问道。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怜悯吧,找到了那家商店,然而那个人已经不再此处,女人的前半句话让他找到了天堂的感觉,沐浴春风,而后半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他打入地狱。
“走了?到哪里去了?”他惊讶地问道。
“喂,我说那个史红楠到哪里去了?”女人问道另一个员工说道。
“她啊,听说去了生产队,哪个生产队就不知道了。”
当时的中国生产队无数,究竟是哪个生产队就不得而知了,天地之浩渺,人之渺小,犹如大海捞针,何处寻找?
他缓缓地离开,就像离开她一样,阳光照在脸庞,弥漫着一层浓雾,迷茫而琉璃。
一日的行程,一日的寻找,再一日的行程,三天四夜未合眼的他,眼眸之中晶莹的露珠正在一滴一滴地掉落,他的脑海不停回旋着一句话:“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希望死去。”
他不知道她的希望是在燃烧还是已经死去,他更加不知道,是上天的戏弄还是慈悲的心肠让他得知她的下落,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什么失望,而是将最美好的东西先呈现在你面前,让你对未来充满无限大的希望和幻想,然后一鼓作气将这美好的事物摔得稀烂,打成粉末北风刮走,那种失落,那种而后犹如泥石流般的忧伤就会变成饥肠辘辘的猛兽,扑到你内心最薄弱的一面,肆无忌惮地吞食你最后一片坚强的阵地,无人能够消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依旧的面容,依旧的笑靥,依旧的甜蜜,依旧的她唯唯站立,犹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百合花,孤独高贵,不入流俗。
事情渐渐过去,随着岁月的路程,自身的阅历也在不断的增长,对待感情已经不是像当初那样的脑热,他很正常的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也很潇洒地带着离婚证走在街道上,直到他最后一次结婚,生了个男孩,然而,这个男孩的出生似乎没有给家庭带来好运,反而有了不少祸水。
两三年后,本是部长级的他下岗失业了,无可奈何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到街上去卖菠萝,那是如何的讽刺!一个诗人,一个本应有着好前途的能人,居然流落至此,没有人敢相信。很多人不会理解,认为只要努力了,就一定会出人头地,然而,他们错了,年轻一辈的人不会知道三十年前的社会是怎样的,他不仅是诗人,小说家,还是一位有着实际能力的千里马,但是他下岗了,对于一个只会在纸上、办公室里面工作的人来说,你要让他出去自己靠劳动力养活自己无异是给这样的一个群体宣判了死刑。不说当初,就是放在现在,让一个公务员不坐在办公室,不再与纸笔交流,而是靠劳动力养活自己,那么他要活下去都很累难,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劳动力。
就这样,一匹千里马就这样埋没下去,他也想过靠自己的才华来养活家庭,其间一段时间他是非常努力地写作,然而在重庆各大报刊杂志上发表无数却不够一个人的稀饭钱,于是他失望了,当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靠自己的笔都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不会再继续下去的,那个年代就是这样,无论你多有才华,都会被无用的人埋没,于是他封了笔,也发誓不让自己孩子动笔,他这辈子就是吃亏在写作上面,不愿意自己孩子重复自己的路程,正因如此,我写着本书的时候困难重重。
当一个人看透了一些事情,也就没有了当初的那份豪情,他戴着草帽,遮住了半张脸,在他面前,是一个装着一个上午没有卖出半个菠萝的破背篓,他静静的坐在路边,生怕熟人见到他那落魄的样子,他和所有的书生一样,面子薄,害怕嘲笑。
很久很久,太阳的光线从地球的这头到了地球的那头,背篓之中的菠萝却没有减少一分,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心中的酸楚逐渐绵延着,侵透着他的身体。
“咦,这不是李尚文吗?”
他躲开朋友的视线。
朋友在他面前左晃右晃说:“还真是你,你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了?”
听见朋友的话,他的心犹如被万千根尖针刺破,疼痛难忍,他站起身子,背起那装着菠萝的破背篓,逃也似的离开,然而他的手却被朋友抓住,朋友没有说什么话,而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过了不久,朋友将他背篓放刚才的地面上,只说了一句话:“这些菠萝我全买了。”他的手心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暖流涌来,那些焦躁不安,那些难以启齿的酸楚全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犹如阴沉的天空终于晴朗起来,散发着春天的明媚。
曾经在越南战场上战功累累的一个人在大街上拉着板车,曾经的世界冠军在澡堂子里面为客人搓澡,穷得连金牌也卖掉了,不是他一个人落魄,很多人被逼只好从商抑或别的工作,艰苦的年代,就要学会随波逐流,将心中那份不屈埋在深处,一个人只要能够想通一些事情也就好了,既然不是一个人在苦苦煎熬,为何还要害怕求生的手段,卖菠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菠萝都不敢卖。孩子的母亲一声不吭地去了深圳打工,只让邻居留下了几句话,孩子母亲并不是没把自己想法和他说,他每次都不同意,他不会让妻子远离了他,他害怕妻子一去不复返,他害怕一个家庭就此崩溃,他害怕的都是曾经发生的,当一个人经历过了一些事情,他就会害怕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他害怕那时候会像他原来深爱的那个人一样,无处寻找。
当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靠自己的笔都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不会再继续下去的
妻子走了,他坚信她不会回来了,自己已经穷得叮当响,漂亮的她怎会回来?
每天夜里,他问孩子:“想妈妈吗?”
“不想!”孩子这样说着,他不会知道孩子的想法,二十年来都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孩子躲在门背后想念着母亲而偷偷地哭红了双眼。
这就样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晚上,门被轻轻敲响,他打开门,门外是一个看起来年轻但和他一样年纪的女人。
他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这个女人,他的身躯似乎被钉子钉住,无法动弹,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个一别二十多年的,他曾经发了疯似的寻找的她竟然站在自己面前,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无法形容,只有当事人才能真切感觉到内心的一丝疼痛和无以言论的幸福逐渐在身体之中悄然弥漫。
他哭了,在见到她的一霎那,他的脸庞留下了两道清澈的泉水。
“好久不见!”她说。
“小楠!是好久不见了!”他反应过来,擦干双眼,这时的他多想扑进她的怀宇,感受那迟到的温柔,但是他不能,孩子看着的,当时住的平房,不大,卧室和客厅是不能分辨的,开了门,里面的环境一览无余。
哄睡了孩子,两人坐在床沿上,他们的双眼侵蚀着时间的沧桑。
白瓦灯忽明忽暗,谁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他打破尴尬的气氛。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在哪里!”她不快不慢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听到她说的这几句话后,脸色一变,一脸的不相信和疑惑,问:“既然你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
“本来是打算来找你的,那时候时机没有到,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想我们以后有幸福的生活,所以我认为我们最好先打拼一阵子,为未来做好物质的基础,正当我感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可惜你早早地结了婚,那时候我好悔,我多希望自己能早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你,或者早点结婚,婚后再打拼也是一样的,虽然苦点,但是不会那么勤苦,于是,我就等,一直等到你自由了,于是我就收拾好行李,想连夜赶到你身边,没想到朋友说你又结婚了,那时候我真是痛苦万分,恨不得了解了自己,于是我又等,一直到现在坐在你面前。”她一点一滴地回忆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烟云,听得他心中隐隐作痛。
“我不知道现在你还会不会属于我,我说过,我会等下去,直到希望熄灭。”
希望熄灭,这句话在他下乡的时候她就说过,然而岁月摧残,他以为她的希望早已经不存在,没想到,她的等待会长达二十几年,他的心抽动了一下,突然记得他的第一位妻子。
那时候冰雪寒天,他在厂里头上班,由于离家有一条江,来往不方便,中午就在厂里面的伙食团吃午饭,那天,他的第一位妻子(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端着一碗遮了张布的大饭碗满头大汗地来到他所在的厂,他打开布一看,竟然是一碗扣肉,徐徐地冒着蒸汽,妻子喘着粗气说道:“伙食团的饭没啥油水,专门给你做了一碗你爱吃的扣肉,刚从锅里弄出来,快趁热,凉了会腻,不好吃。”
那句话,那碗扣肉,让他的脸上是幸福的表情,厂离江边是有段距离的,那么远,那么冷,为了一碗扣肉给他!就这么简单他被感动了,于是他们结婚了,为了那一碗离家几十公里冒着热气的扣肉,想要打动一个人,首先要对他好,一只好到他感动还不停止。
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他发现身边的人总是对他指指点点,没有人愿意告诉他缘由,一天中午,他有了空闲,便回到家里,在家的院子里面,听见有人在讨论着他,于是就藏在院子门口。
“他们两个是住在一起的,你们知道不?真不要脸!”一个看起来很市井的妇女说道。
“是啊,听人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真的啊?”
“那还会有假。”
“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居然娶了那样的人。”
“对啊,听人说,他老婆以前是妓女,不知道跟多少人睡过,也不知道那女人用了什么媚药把他啊迷得团团转,居然还去领了结婚证,唉,这些话可别让他知道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听到这里,他犹如遭到了晴天霹雳,全身抖动得厉害,他走进院子,大喝道:“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几个妇女看见来人,轻声吁了几声,指指点点,一哄而散。
他坐在床沿,心中五味具杂,他看见墙角还没开封的一瓶白酒,于是走过去打开了瓶盖,咕哝咕哝喝了两口,嘴中是火辣辣的味道。
“我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老老实实告诉我!”他的语气冷漠,犹如在审判一个犯人。
“你怎么了……”
“告诉我!”他怒喝一声,震得女人心惊胆跳。
女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说:“你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了吧,这些话你也信?”
“告诉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光芒,只叫人心慌。女人拉扯着衣服,闭上眼一狠心一咬牙说:“你接受不了的话,我们可以离婚!”
他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了一声,再次将盛满白酒的杯子举起,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继而,房间之中听不到一点声音,两个人沉默着,他确实接受不了这些指指点点,他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这种被人视为有违伦理纲常的事情,他承受不了这样的舆论压力,即使那个女人很爱他,也不行。其实道德只不过是一件衣服,你穿着衣服去外面乱搞,没有人会说你,但是你如果将这件衣服脱了,去做很道德的事情,你就是人渣,其实衣服并不重要,当今社会有几个人穿着衣服去做了道德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谁都是半斤八两。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心甘情愿沉沦,都是为了生存,生存所逼,迫不得已。
有人说,人活着是生活,动物活着是为了生存。这话不假,然而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没有考虑到一个人倘若生存都成问题,谈何生活?
无论结果是皆大欢喜还是不欢而散,重要的是拥有了相处的过程,无论感情的真假,至少那一碗寒冬时分从几十里外带来的人气腾腾的扣肉是真的!
那就是一种感动,很久未有的感觉,让他更加舍不得眼前的当初爱人。
“你……你还爱我吗?”他颤抖地问坐在他身边的小楠。
“你说呢?”
“你来找我,说明了一切!”他将手伸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她很顺从的躺在昔日爱人的怀里,似乎又看见了14岁的那年,他背着她哼着小曲走在油菜花盛开的道路上。
正在准备迎接旧日爱人回归自己身旁的日子里,孩子他妈回来了,孩子放学回家的路上,小伙伴说:“你妈妈回来了,快回去看你妈妈了。”
孩子不相信地说:“你在骗我,我妈不会回来了!”
“真的,不骗你,你妈妈就在门外的。”
孩子听到小伙伴的话,不知道其真假,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小伙伴说他妈妈回来了,于是他兴高采烈忙跑回家,却看见的是空空的房子,空空的一切,那是莫大的讽刺,他当时认为是伙伴开他的玩笑,讽刺着他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他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他就指着一条路,然后向那里不停地走
只有四五岁的他很早明白了一些事情,这就是那句谚语“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理儿。他关上门,蹲在门后,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他的脑海中浮现妈妈的脸庞,然后是那泪水止不住地在眼眶打旋,最终决堤,他哭的时候从不出声,不是他不会是他不肯,谁都知道,哭出声音人会好受些,然而将那些委屈的声音禁锢在身体之中,那一种心酸疼痛想必是谁都了解谁都不愿意尝试的。
他又听见小伙伴们说他妈妈回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应该相信然后快步跑回家,看见一个人没有,然后关上门偷偷哭泣还是压根不相信他们的胡说八道?后者至少不会心痛,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前者,相信妈妈回来了,他那个年纪没有啥哲理细胞,只是靠着直觉,他认为即使是谎话,他也会接受这样的谎话,毕竟有个希望在,而希望有着能暂时麻痹一个人的本事。
他甩着背上的补了又缝的大背包,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家。
院子里,他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他们的门口,脚边是一张床单包起来的衣物,他站在院子门口,他不敢相信自己朝思夜想的妈妈居然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也没有想到梦会变成现实,他很多次想要去找妈妈,他当初也拿定决心,鼓起勇气地出了门,他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他就指着一条路,然后向那里不停地走,然而他并不知道世界居然那么大,他迷失在公路上,看着那些机器猛兽,他的心里产生出天生的恐惧,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那些机器猛兽会将它撕成碎片,深夜父亲找到他的时候他又被皮带打了一顿,疼得他止不住的叫唤,从此,他再也不敢离开这条街道。他没有喊她,不是不愿意,是忘记了。他远远的仔细的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头发不再披在肩膀,她的头发明显是长长了,用一条橡筋挽出了一条马尾,身形也消瘦了许多。
他记得妈妈在的时候,他每学期都可以得到一个新书包,他一直认为只要等到下一学期就能得到一个漂亮的新的书包,所以,他并不爱护背上的书包,坏了,还会得到,直到妈妈离开了他,不知去处,至此,新学期一到,本应该得到新书包的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问爸爸:“为什么不给我买新书包?”结果他被骂了一顿,并且缝了又补的书包只要哪里损坏了,还会遭到一顿毒打,他明白了,他再也得不到原来的那一份少得可怜的爱护,那时候,他才在皮带的鞭打中明白,一切都变了。他记得妈妈走了快一年的那个冬天,寒风凛冽,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他和爸爸站在路边买糖,路上偶尔见到几个行色匆忙的路人,那时候他穿着一条大的不能再打的旧背心,外面弄了件破破烂烂的棉袄,鞋子露着水,冰冷的雪水流进脚心,凛冽的寒风就像一把把刀子切割着皮肤,他双脸通红地站着发抖,却没有说要回去,因为区区几岁的他已经懂得了什么叫“穷”!
她看见了自己孩子,叫醒了正在发愣的他,他缓缓地走了过去,端详着面前只能在梦中抑或在幻觉之中才能看见的面孔,心中的泪水不断流淌,他不懂什么叫坚强,他知道的是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哭。
他看见孩子他妈回来了,皱着眉头,独自喝着闷酒,为了家庭,他不得不放弃一些自己追求希翼得到的美好。
从此,孩子再也没有看见爸爸嘴里说的“小楠”那个女人了。
回忆的光圈渐渐消逝,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的孩子应该读中学了吧,假如她有孩子的话,人世间有着太多的无奈,蝼蚁一般的人类有什么能力扼住命运的咽喉?
他擦了擦脸,缓慢走进客厅,迎接着初升的太阳安然入梦。
人世间有着太多的无奈,蝼蚁一般的人类有什么能力扼住命运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