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后门”,递“条子”的事,在中国是“源远流长”、“传统悠久”。二指宽的“条子”起的作用但却不小。只要有这样的一张“条子”,就像是登机走贵宾通道一路绿灯一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同治年间,衡阳挨近双峰大界的地方,有一个忠厚而倔强的老实农民。他一生勤劳节俭,生活过得还算滋润。不料有一年在清明扫墓时与人发生了争吵,对方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硬生生将一冢坟迁到他家祖坟上来。官司由衡阳县打到衡州府,总是对方占尽了上风,老头儿咽不下这口气,被逼得想上吊自尽。
一天,这个农民的亲友提醒他:“你呀,心里不长眼。你的干儿子不是在南京做两江总督吗?他一人之人,万人之下,天下谁个不知其名。”那人伸出两个指头,嘴巴靠近他的耳朵说:“你只要求他给衡州府写个二指大的条子,保险你把官司打赢”。
“唉,我怎么没想到呢”,老头儿把胸脯一拍,说着这话。受到启发后,他便立马凑足盘缠,背上包袱雨伞,直奔南京。
两江总督的衙门是不好进去的,“干什么的?”还没过门槛,门口的衙役便大声喝问。
“我找我干儿子。”老头儿壮着胆子回答。
“谁是你干儿子?”
“宽一。”
衙役们没有一个知道曾国藩的乳名叫宽一,见这老头儿土里土气,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忽然,督署里传出讯令,总督大人要出门。衙役们忙把这老头儿拉开,不让他挡住大门。可他哪里肯听,偏偏要站近门边,想看一看是不是干儿子要出来。
一会儿,一顶轿子出门了。这老头儿一眼就窥见轿中危坐的正是曾国藩。“宽一”,操着家乡口音一声喊,曾国藩听清了。他连忙叫轿夫停住,下轿后又惊又喜地问:“这不是干爹?您老人家怎么到了这里?”便打转身,将干爹迎进自己的住宅。
顿时,督署后院便欢乐起来。曾国藩夫妇一面招待酒饭,一面问长问短。当老头儿话入正题,说明来意时,曾国藩打断他的话头说:“暂莫谈这个,您老人家难得到这儿来,先游玩几天再说吧。”他把同乡衙役叫来,接着说:“干儿公务在身,这几天不能陪干爹玩,就请他陪同您去玩吧,玄武湖啦,秦淮河啦,夫子庙啦,南京的名胜及热闹地方您老都去看看。”
老头儿哪有心思游览,仅玩了三天,就按捺不住了。那天晚上他对干儿媳说了来意,求她向曾国藩进言,给衡州府下个二指大的“条子”。欧阳夫人说:“急什么呀?你干儿子要你玩几天,你就玩几天在说么!”“我肺都气炸了,官司打不赢,白白受人欺,哪有心思久玩!”不要担心,除非他的官比你干儿子大。”那老头听完这几话,心头倒有了几分安稳了。
又玩了三天。当曾国藩办完一天的公事后,欧阳夫人对他说起干爹特意来金陵的事来。“你就给他写个条子到衡州府呦。”曾国藩听后叹了一口气说:“这怎么行呀?我不是多次给澄弟写信不要干预地方官的公事吗?如今自己倒在几千里外干预起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干爹是个本分人,你也不能看着老实人受欺负,得主持公道呀!“经欧阳夫人再三请求,曾国藩动心了。他在房间来回踱了几转,说:“好,让我考虑考虑吧。”
第二天,正逢曾国藩接到奉谕升职,南京的文武官员都来贺喜了。他便在都署设宴招待,老头儿也被尊上了席。敬酒时,曾国藩先向大家介绍,首席是他湖南来的干爹。文武官听了,一齐起身致敬。弄的老头儿怪不好意思的。接着,曾国藩还把干爹称颂了一番,说他一生勤劳,为人忠厚老实。这回老人家到南京来,怎么也不愿意久住,执意要急返乡里。说着,从衙役手中接过一个用红菱包着的小盒子,打开后拿出一把折扇又说:“我准备送干爹一个小礼物,列位看得起的话,也请在扇子上题名留字,作为永久纪念。”大家放下盅筷,接过一看,只见折扇上工工整整地落了款。上款是“如父大人待右”,下款是“如男曾国藩敬献。”也一个个应曾大人之情,在扇上签起名来,有的还题了诗句。不到半个时辰,折扇两面都写得满满的。曾国藩兴高采烈地把折扇收起,仍用红绫包好,双手奉给干爹。这来老头儿也懂得礼节,起身向各位文武官员作揖致谢。
席终客散,老头儿回到了住室,嘴里连连嘀咕着什么。欧阳夫人来了一听,只见他手捧着红绫包唠叨着:“宽一呀宽一,一张二指大的条子总不肯写,却要这么费事,在这个玩物上写的字再多,我也不得领情。”欧阳夫人忙从他手里接过红包打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干爹呀,恭喜,恭喜!”老头儿脸色阴沉,好不耐烦地说:“喜从何来?”“干儿给您的这个,可是一个大宝哩!”“一把折扇算什么大宝?给我写个二指大的条子,才是尚方宝剑。”“哎呀,干爹”,欧阳夫人凑到老头身边细说,“这可比您要的那个条子更宝贵呀,拿回去后,不论打官司也好,办别的什么事也好,任他多大的官,见到此扇都会有灵验,千万不要把它丢了,随手带着,还能逢凶化吉呢!”
一番话,说得老头儿心里热乎乎的。“啊!----”他似有所悟,会意地笑了。
刚回家里,衡州知府升堂,衙门八字开着,老头儿手执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在那个时代,被告上堂打官司,手执折扇是藐视公堂,要受到惩治的。“把扇子丢下!”衙役喝令。老头儿装着没有听到,一个衙役上前从其手中夺过扇子丢到地上。“这可丢不得,是我干儿子送的。”知府大怒,惊堂木一拍,“放肆!拿上来!”知府接过扇子一看,“嗯……”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后,又将视线转到老头身上,仔细打量一番。然后一声令下:“退堂!”
据说,老头儿从衡州府衙门退出来后,知府用轿子把他接了去,不仅将这把折扇恭恭敬敬退还了他,还热情地款待了他。他的坟山官司是输是赢,也就可想而知了。故事中曾国藩其实是懂得其中的道理的,所以他多次写信告诫家中的弟弟,不要干预地方官的公事。这一次他却不过人情,又不便直接出面,于是运思谋略,设计了这个高明的办法。只不过巧则巧矣,却改变不了扇子即“条子”的实质。
我希望这样的“条子”在新时代的中国越来越少,作用越来越小,直至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