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背影又出现了,透过层层白雾朦朦胧胧的身影,安心想叫又叫不出,想追,又追不到,伸出手碰触,身影忽然消失在迷雾中。
“不要”安心一声大叫惊醒,此时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安心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头发粘腻她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安心把手放在眼睛上,又梦到了,每隔几天就会梦到,每次梦到后就像七分灵魂夺取三分,像一颗心缺个口,像丢失掉,又抓不住。
窗外的月光照不亮屋子的黑,每当这时,安心总有种要就着这黑暗一起沉沦下去的感觉,手机忽然铃铃铃的响起来,安忻没接,第二个又打个进来,安心终于不能再接着躺着,她伸手接了起来,那边传来黎言易的声音“安忻,你还在家吗?”安戏码慵懒的回答“恩。”“那晚上出来吃饭。我去接你”“好。”安心挂了电话,昏昏然的爬起来,这满身的汗也得冲个澡。安心一直有个癖好,浴室里要有一张大镜子,黎言易还取笑过她太过臭美,安心笑笑不置可否。
此时安忻全裸着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又瘦了些,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楚楚可怜?我又不是苏簌,安心想。低下头又看到手腕上的那道疤,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安心眼神里的刚刚升出的忧伤瞬间烟消云散,她抓起龙头,扬起脸,狠狠的冲了下去。
门口的法拉利已经等候多时了,安心这才蹬着高跟鞋姗姗来迟的走过来。黎言易从车上下来,看着打扮精致的安心却皱了眉,“前几天脚不是扭到了,怎么又开始穿高跟鞋了?”安忻云淡风轻的说:“已经没事了。”黎言易忽然蹲下来,摸了摸安心的脚腕,确定真的已经不再肿了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此时正是饭后时分,小区里来来往往也有许多的人,大家都惊讶的看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蹲下来揉女人的脚踝,安心实在是不愿意引人注目,小声的说了句:“快上车吧。”就一下子钻进了车里。黎言易不容察觉的笑了笑,她竟然也会害羞。
车行驶在路上,安心歪着头看着窗外的行人匆匆而过,“安心,我后车位上有双平底鞋,一会儿你要是脚疼就换上。”黎言易开车边说。安心瞥了一眼过去,一个长方的鞋盒摆在座位上,她看了看黎琰易,黎言易开车的同时也在不时的看着她,安心轻轻笑起来,“黎言易,你真好。”
饭店是刚开业的,里面装修的十分气派,生意也很好,侍者都忙的不可开交却又井然有序,黎言易显然和老板认识,一进门,前台侍者就很熟悉迎过来,说“黎先生,安小姐晚上好。我们老板已经交代过,请随我来这边用餐。”这个位置很好,远离了那些喧嚣的餐位,安心随意的点了份牛排,侍者刚要走,黎言易在后面轻声嘱咐:“来双筷子。”这里的侍者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于吃牛排要筷子面上也没一点讶异。
安心没说话,她静静的看着黎言易,黎言易是好看的,眉星目朗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当年在S中,放学时黎言易上车的一路上,就像一道风景线,多少女生为他小鹿乱撞,那个骄傲的少年挺着笔直的背从未回过头。而如今,看着这样低眉顺眼的黎言易,恍惚中和当初那个瘦高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黎琰易也变了这么多。
“言易。”一个男子在另一处餐位上黎言易打着招呼,那边还聚集着许多人,看上去都非富即贵,显然,他们也都认识黎言易,大家也都把目光聚集在了安心身上,到底是体面人,都没好意思盯着看,饶是这样,安心依然感到四面八方的炯炯目光。打招呼的男子是这家饭店的老板,他家族和黎家也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来了怎么也得打个招呼,知道安心是不肯去这样的场合的,黎言易对安心说:“我去打个招呼,一会就回来。”安心笑了笑:“去吧。”看上去十分温柔,黎琰易心头一热,匆匆去了,安心的笑却随着黎言易脚步声远去逐渐垮了下来。
牛排上来了,附带着一双筷子,安忻却依然拿起来叉子,开始切割,正切着,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 端着红酒走到了桌前,男人看上去像是从画里走出的贵公子,面目精致,十分夺目。
黎洛,安心用余光撇了来人一眼连眼皮底未抬,黎洛微微的弯下腰,嘴角露出一抹笑,说:“恭喜二位啊。我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安心切着面前的牛排,一字一句的说:“还不是要感谢您。”黎洛扑哧一笑,说:“果然啊果然,我哥真是一分都等不了,急着把你领出来,他还是那么性急。”安心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黎洛,说:“我都不知道,这没名分的比有名分的还像是少爷呢。”
黎洛听了也没激动,他也早不是当年了,听几句讽刺就受不了的时候也过去了,现在的他早就会用让对手更疼,更难受的方式一刀见血,黎洛低下头,在安忻耳边耳语了一句话,说完他施施然的走了。留下安心静静的坐着,而她的手却紧紧的握着叉子,手扣进肉里又浑然不觉。黎洛说的是,许卓然会祝你幸福的。
“晚安。”车子总算行驶到家,一路上黎言易都在找着不同的话题,安心是心不在焉的听着,黎言易这种聪明人当然察觉了,也识趣的不吱声了。静默了一路,黎言易在安心下车前转过来,道了晚安,安心点点头,准备下车,忽然黎言易在后面抓住了她的手,安心回头,黎言易的目光灼热的盯着她,好似他又变成了多年前的那个不肯罢休的少年,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肯放手,安心对付他早已轻车熟路,她拍了拍他的手,说:“我要下车了,黎言易。”黎言易忽然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安心清晰的听见他胸膛的强烈的心跳声,“安心,请别让我等太久。”
安心疲惫的回到家里,她很累了,原来伪装这么累,比曾参加的千米跑都要累。刚出了电梯口,安心看到一个等在门口的瘦弱身影,苏簌,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你来给我买吃的用的,我不是没手没脚。”安心把门打开,甩掉束脚的高跟鞋,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无视后面跟过来的人。苏簌把一袋子吃的有条不紊的摆进冰箱里,她像是没听见安心的话一样,说“你这牛奶我上次来就在冰箱里,到了现在也快过期了,过期的东西就扔了,你一个人这些事怎么也要做好的。”安心趴在沙发上,嘴角冷笑:“哼,谁说我一个人,我为什么是一个人?”苏簌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安忻,没多久不见,安心又瘦了,她趴在沙发上,明明化着妆,却看起来十分苍白,一个人状态是藏不住的,再美的衣服,再高的鞋子,也藏不住她日以继夜的痛苦。
苏簌心疼的走过去,握住安心的骨节分明的手,红着眼眶说:“安心,你别这样了好吗,你别再和黎言易来往了,别再折磨你自己。答应我好好过,行吗?”安心眼神空洞的盯着地板,这样的话有多少人告诉她,谁都在说,安心,好好过,日子总向前看,什么都会过去,阴霾会过去,痛苦会过去,一切坏的都会过去。
安心喃喃的说:“我做不到。”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忘记以前的一切,有一种忘记是比接受还痛苦的。苏簌带着祈求说:“许卓然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他希望你幸福。”安心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像是电波从身上穿过,她一把甩开苏簌的手,喊着:“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提他,黎洛也是,把我最听不得的事拿出来反复的嚼,你们高兴是不是?”苏簌不知所措的说:“对不起,安忻,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受些。”
眼泪晕湿了妆容,从眼角留下来,一滴一滴。苏簌看着瘫倒在沙发上泪流满面的女人,知道有些伤痛是别人抚慰不了的,她轻轻的关上了门,安心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簌簌,我忘不掉,没有许卓然的日子里,是冗长的黑暗,哪怕是这样,我也要留着记忆,伴着这拥有回忆的黑暗度过此生。
思绪回转,十五年前的场景如一帧帧发黄退色的老照片般逐一浮现,生命的大手把这些人都卷在齿轮里,一些人所以遇见,所以相识都是命运的注定,因为这,安忻感谢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