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天
外公过世没多久，妈妈怕外婆孤单，就买了一只狗送去陪伴外婆。外婆给它取名毛毛，并且给它新买了一只狗铃铛挂在颈前。每次还未看见狗的身影，就先听到狗的铃铛声。
初来乍到的毛毛对新环境并不认生，并且伴随着能吃能睡很快长成了肥硕的一只。本以为长不大的毛毛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长成了巨无霸。外婆家南北通透，有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外公生前养的花。
毛毛的窝搭在院子里，住在鸡窝的隔壁。吃饱了就在院子里溜达，追追鸡，撵撵鸭，累了就趴在院子的正中央，对着来来往往的人汪汪叫上几声。天气好的时候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在院子里晒太阳，日子过得清净潇洒。
外婆家的饭桌不高，外婆把毛毛当成家里的一员，她吃什么，就给毛毛吃什么。我们常常开玩笑说，外婆没有从小给毛毛养成一身良好的饮食习惯。不管谁坐在小饭桌前吃饭，毛毛都会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正在吃饭的嘴巴，眼睛一动不动，直到把吃饭的人盯得认输为止才肯罢休。那楚楚可怜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么？
可即便是这样，正值年少的毛毛仍然贪嘴的的很。外婆刚做好的馒头、包子，水饺等等，一不留神就被狗娃子毛毛叼走一个。外婆一边喊一边追，毛毛不肯松口，外婆也不舍得动手，所以每次只能吓唬吓唬它作罢。碰上逢年过节，亲朋好友们带好吃的来看望外婆，毛毛对着来客们不停地摇尾巴，它的伙食也就跟着提升了档次。毛皮更加油亮，身材更加圆滚滚。
在沙发上轻轻拍一下，毛毛的后腿往后一撤，前腿向前一蹬，哐当一声重重地落在沙发上。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跟外婆笑哈哈地说，毛毛该减肥了。姥姥却宠爱的不以为意，毕竟毛毛除了贪嘴之外并无其他缺点，实在是一个忠实的陪伴者。
外公生前种了几大片花椒树，外公去世后这些便成了他陪伴外婆的另外一种方式。每到暑假花椒树成熟的时候，我们几个就被外婆揪到地里摘花椒。大多数花椒树的位置在山顶，我们几个走着走着就体力不支，这个时候毛毛身体强健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
懂事的毛毛走一会儿就趴在前方的石头上等着外婆，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把外婆送到目的地。我们开始劳动，毛毛便找个树荫底下趴下。它一会儿逮小蝴蝶，一会儿逮小蚂蚁，玩得不亦乐乎。到了中午饭点，毛毛和我们吃一样的饭。我们时常苦哈哈地说，爬这么远的山路，还要多带一个人的饭，累。毛毛光吃饭不干活，懒。
慢慢地发觉毛毛和外婆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每次毛毛不管在院子里在做什么，只要一听见外婆动腿就跟着往外跑。我想大概是外婆怕毛毛在家孤单，毛毛也怕外婆劳动孤单。
我们不在的时候，不管多高的山毛毛都爬，从未缺席过。碰到爬不上去的山头，外婆就把它抱上去。一人、一狗就这样在烈日下呆一整天。
外婆说。有一次，刚从山顶往回走到半路，雨就开始哗哗下起来。毛毛本来已经跑得很远了。可是，回头一看发现外婆没有跟上，便停下来折返回到外婆身旁的石头上等外婆。雨下得很大，路面很滑，外婆走得很慢。
外婆在雨中冲着毛毛直喊：“下雨了，毛毛赶紧回家去。”可是，外婆走几步，毛毛就走几步。毛毛走得快了，就回头等等外婆。一人一狗就这么在雨中挪回了家。
毛毛是个姑娘，很快长成了“万人迷”。街坊四邻的“小伙子”都喜欢围着它转，毛毛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有一天，外婆和我去河边洗衣服。毛毛和往常一样，跟着我们到河边。我们开始洗衣服，它自己就撒欢去了。等到我和外婆洗完的时候，一抬头看到桥上毛毛和一只黑狗隔着一段距离正深情对望。
外婆一声：“毛毛，我们该回家了。”毛毛看了看外婆，又三步一回头地看了看它的小伙伴，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跟我们回家了。
我们好残忍，哈哈哈。
我工作的时候，毛毛的生命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老年狗。爬山有些费力，甚至连跳沙发都需要人的辅助了。可是，这个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的毛毛也成了极通灵性的伙伴。
有一次，我去外婆家。去的时候外婆家锁着门，打电话也没人接，只有毛毛趴在院子里休息。我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外婆。毛毛忽然嗖的一下爬了起来，晃动着身子朝我摇着尾巴往外走。走几步回头看看我，走几步再回头看看我。
我大概揣测了一下它的意思，难不成它要带我去外婆在的地方？这么一想，我就跟在了它的身后。它一直跑，我一直跟，毛毛一溜烟地把我带到了舅舅家。一进大门，我就看到了外婆。
外婆惊奇地喊道：“天哪，你是怎么猜到我在这的？”
我说，“是毛毛一路把我领到这来的。”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外婆说了之后，外婆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我也一定不敢相信那一刻我竟然猜懂了狗的语言。
毛毛终究还是离开了外婆。离开的前一晚一直在窝里哼叫，近天亮的时候忽然没了动静。外婆早上起来一看，毛毛静静地躺在窝里离开了。毛毛走后，外婆特别伤心。给它挖了个坑，埋在了花椒树下。
毛毛的一生终其短暂。是毛毛陪伴着外婆，其实也是外婆陪伴着毛毛。外婆陪伴着它度过了幼年、青年、壮年、给它接生生了小毛毛们。生了一窝又一窝，毛毛渐渐地老去。毛皮不再油光发亮，不再健步如飞，直到它静静地离开。
人也好，动物也好，植物也好。
我们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互相陪伴着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