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谷雨的心都沉浸在钢琴美妙动听的声音中。
空旷的舞台中央,一架白色的钢琴,谷雨坐到钢琴前,举止优雅。双手起起落落,优美的旋律如流水一般溢出,溢满了整个舞台,溢出了谷雨的梦境,化作了谷雨勾起的唇角。
这几天停停经常看到姐姐在做一件奇怪的事。把一个日记本摊在桌上,一边唱歌唱,一边用十个手指在桌子的边缘弹来弹去。停停看着姐姐这样做很好玩,也笑嘻嘻地跟着学。
这个小本子,绿色的塑料封皮,一丛兰花在上面摇曳着。这是四年级考试得第一的奖品。如此漂亮的笔记本,谷雨觉得只有在上面抄上优美的歌词才显得庄重。
扉页上端正的写着“谷雨的歌本”几个钢笔字,旁边画了几朵小花。每页只抄一首,一行只写一句。像诗一样的排列,那么好看。
每一页的左下角都贴有一张仙女的贴画。小贴画上的仙女其实是明星,谷雨那时还不知道,就觉得她们长得好美,很配贴在她钟爱的歌本上。
谷雨的歌本已经快抄满了。大多是蒋老师教的歌,一小部分是谷雨从收音机中学会的。蒋老师教的,都有歌词。收音机中学的,谷雨就凭着发音自己默写下来。
谷雨和李立夏经常在下课后,挤在一起,头挨着头,用很小的声音一起把歌本上的歌从头唱到尾。她们总是争论着哪一首更好听。
谷雨非常喜欢那首《铁血丹心》。这首歌是谷雨跟收音机学的。谷雨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正在写作业。当这首歌曲的前奏从那只破旧的收音机的喇叭中传出来时,谷雨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细孔都被炸了一个个小疙瘩,头皮还阵阵发麻,一时忘了神。那种感觉既陌生又激动。女声充满了柔情,男声又是那么有磁性。谷雨瞬间迷上了,回过神来赶紧拿起笔想把歌词记下来,那是什么语言啊?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来?还没等谷雨反应过来,歌曲已经放完了,谷雨急得直跺脚。
看着纸上记录的歌词,谷雨云里雾里又觉得好笑。她记得歌词是:
一黑王梦气层给
算内波兰给
跑孩seisei度丑鱼
桑不到台北
……
呀一浪男度
谷雨从八岁起,就发现一件神奇的事。只要她在一段时间内注意到某样东西,那这样东西就会在那段时间里在不同的地方冒出来。
那天谷雨在爷爷家玩,忽然听到小叔的屋里传出来深深印在她脑子里的那首歌。谷雨飞奔进去,发现小叔屋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比收音机大一点和收音机又不太像的方盒子。正中间能看到有两个小齿轮,正在转呀转。
谷雨问小叔那是什么。小叔说是收录机,可以听广播,可以录音,还能听磁带。
谷雨觉得太神奇了,听小叔说刚才的歌就是磁带机放出来的,如果一直想听一首歌,可以倒带回去再放。
谷雨缠着小叔帮他倒带,她要听刚才放的那首。一听到放前奏了,谷雨赶紧找了只笔,趴在桌子前支起耳朵开始记歌词。小叔看到谷雨在那认真地写什么,凑过来一看,笑的前仰后合。
后来小叔给谷雨拿来一张长方形巴掌大的纸。纸张是折叠的,还能拉开,反正面都有字,第一面和最后一面是两个古代的男女照片,女的精灵古怪,双手拿着短剑,男英俊潇洒,正在扎着马步拉弓射箭。
这两个人谷雨见过,在她的歌本上的小贴画里。
小叔说:“这上有那首歌的歌词,看你费劲巴拉的都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谷雨根据小叔的提示找到了那首歌的歌词。原来歌名叫《铁血丹心》,谷雨一看歌词:
歌手:罗文和甄妮
依稀往梦似曾见
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
逐草四方沙漠苍茫(冷风吹天苍苍)
那惧雪霜扑面(树相连)
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猛风沙野茫茫)
笑傲此生无厌倦(树两缠绵)
天苍苍野茫茫(应知爱意是流水)
万般变幻(斩不断理还乱)
身经百劫也在心间
恩义两难断
逐草四方沙漠苍茫(冷风吹天苍苍)
那惧雪霜扑面(树相连)
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猛风沙野茫茫)
笑傲此生无厌倦(树两缠绵)
天苍苍野茫茫(应知爱意是流水)
万般变幻(斩不断理还乱)
身经百劫也在心间
恩义两难断
身经百劫也在心间
恩义两难断
谷雨很奇怪,竟然和她记得完全不同。于是问小叔:“怎么和唱的不一样啊?”
小叔说:“那是用粤语唱的,广东那边的方言。”
谷雨终于明白了,不是别的国家的语言,原来只是方言。不过这和普通话差的也太多了,没有一个字是一样的。
那段期间,一有时间,谷雨就往小叔屋里跑。终于学会了这首歌的粤语唱法。
李立夏也喜欢这首歌,她们也经常用普通话来唱,可是总觉得很别扭。怎么也没有用粤语唱有味道。
这几天,谷雨唱歌的时候脑海中会自动出现伴奏,谷雨越来越肯定自己会弹钢琴,是个音乐天才。
那天,停停被妈妈带去商店了。白露和谷雨放学一路回家,到谷雨家边的时候,谷雨忽然说:“白露,今天去你家吧!”
“行啊!走!”距上次谷雨去她家已经很久了,白露开心的拉着谷雨的手,沿着谷雨家门前的那条小路向前排谷三奶家走去。
那架最近频繁出现在谷雨梦中的钢琴还在那扇窗户下面,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写作业的时候,谷雨一直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钢琴召唤着,始终无法凝聚心神。
白露写的很认真,笔杆子飞快的晃动着。终于,有点累了,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上厕所吧?”
“我不想去,你去吧。”谷雨说。
“嗯,那好吧,你先写着,我马上回来。”白露说完就跑出去上厕所了。
屋里只有谷雨一个人了,谷雨听到钢琴召唤她的声音更响了。
谷雨坐到了钢琴边的凳子上,双手放在了琴键上。谷雨的心跳的厉害极了,那是兴奋而欢快的声音。谷雨强烈感觉马上会有一首悦耳动听的旋律要从她的指尖流出来。巨大的幸福感让她有点喘不开气来,手指微微颤抖。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良久,庄重的按下了琴键。
“duang!duang!”
钢琴发出了刺耳难听的噪音!
谷雨愣了!她按照梦中的样子再弹,十指指尖飞快的击打着琴键表面。
钢琴像是着了魔,不断地发出怪异而又杂乱无章的声音。
谷雨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失望极了!
原来她所有的感觉都是错的。
那些只不过是她的想像。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
她垂下了头,抽了抽鼻子。
白露回来了,看到谷雨坐在钢琴边,低着头发呆。
“哎,你想弹啊?我教你啊!”白露说着,用一只手在钢琴上随便飞快的划过,琴箱中顿时里发出“1234567”的柔和又流畅的音律。
谷雨有点吃惊看着琴键,又看了看白露。
白露很耐心地和谷雨讲着弹钢琴的基本手法和基础知识。谷雨的心思还沉浸在那种落到谷底的感觉中,只看到白露的嘴在一张一合飞快地动着,一句也没听见她说的得是什么。
天快黑了,谷雨起身离开了白露姥姥家。临走前,三奶奶又往谷雨的兜里塞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
那天以后,谷雨再也没有提过钢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