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脖子被车碾过去是什么感受?
我在等待,远处是刺眼的红灯,四周是雾霾和夜色,面前有川流驶过的车。
我好像之前也一直在等待,等待别人对我说,很好,可以了;等待一个人在我敲门的时候把门打开;等待谁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说嗨。
只是刚入夜,但我很困很困,想睡觉,睡一个大觉。如果把头放在那些轮胎下面,一定是很深的长眠吧。
开玩笑的,哈哈。
好久没人听得懂我在开玩笑。难怪的,因为我也快听不懂别人说话了。我对别人说语的反应越来越慢,我是不是面对着另一群生物,他们说着自己的语言?
还是,我才是另一群?
马路边上与我一起等待的人,和我隔着一臂的距离,我身边渐渐显出一个没有人的半圆。是什么让他们发现我这个“异群者”?
我看他们的眼神不温暖么?我的笑容难道还是太僵硬么?我的衣着仍然不够正确么?
不对,都不对,我很好了。我没法改变的,是气味。
对,人群嗅到了我的气味。人类进化了数千年的鼻子,比动物更敏锐的嗅到了这种气味。
痛苦的气味,不幸的气味。
高超的嗅觉,让人们受到同理心折磨之前,就躲的远远的了。
人们说希望远离痛苦,远离不幸,说到底不就是要远离痛苦和不幸的人吗?
这种气味,是产生于我精神和肉体的相互折磨。
我的精神和肉体总是做着激烈的冲突,我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希望我倒下,但我的肉体却坚持麻木的行动着。我的精神是求死的,但我的肉体却是求生的。我总想,如果我突然不可控的暴毙,比如心脏病或被陨石砸碎,也许对精神和肉体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此时,典型的,我的精神希望我能冲上马路,我的肉体则更希望我能呆在原地。而我则平衡的希望,能有一辆车突然撞过来。
和一个希望有车撞过来的人保持一臂距离,这就是人类进化的高明之处了。
我不再去注意人群。在红灯结束的剩下时间,我决定环顾四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四周是混沌的黑暗,无名的建筑,无名的街道,如果不是还有时间在流逝,这里什么都不是,这里什么都不值得,这里看起来就像地狱的一个角落。
这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有意思的发现:
地狱不是包围着的,地狱是由内而外的。
如果你见到一个声称自己身处地狱的人,试着和他接触一段时间,验证一下我的理论。
是不是离他越近,和他越亲密,你自己的生活就越像地狱?离他越远,就越像脱离了地狱一般?
地狱如同水一样从身体中漫出来,又像一块巨大的影子,中心就在脚下。
他人即地狱?不不,他人不过是本能的要躲开地狱业火罢了,只是这种躲开的行为,更加的让地狱中的人,认定自己身处地狱了。
我即地狱。
换句话说。
我活该。
我的这座地狱,我还要把它带去哪,带给谁?
我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到绿灯亮了,人们越过宽长的马路开始汇集,交换着。
过度的疲劳让我的肉体处于下风。我的精神轻轻的劝说着我,搬着一座地狱越过这条马路,实在太累了,不如把它留下来,留在这条马路上。
我想,是啊。留下来,是个好主意。
于是我驻足不前,开始等待着下一个红灯。
可在安静的四周,突然冒出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摩擦着我的耳朵边缘嗡嗡作响,却完全进不去大脑。
同时我还闻到了一阵香气,这气味非常的“新鲜”,一点点松动着我凝固的身体。对于我来说,这气味就好像一块冰滑进衣领一样。
我茫然的张望,离我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皮肤如同纸张一样白,在黑暗中像是会反光一样。
嘴巴一张一合的对我说着话。
我好奇为何会有人对我说话,于是眯着眼睛,凑近一点,努力去分辨这个人的五官。
果然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是一个女人。
褐色的短发,像猫紧凑,小巧的五官。
非常的年轻,美丽。
但有些过于瘦销。
我的沉默,和迷离的眼神,把她逗笑了,她不再看向我,而是抬起手,指着对面。
原来红灯已经亮了,对面又聚集起一片人群。
突然!她大喊!就像对着一片海:
“地狱!!”
我听懂了这两个字!瞪大眼睛!
“我从地狱中走过!!”
身边的其他人,被吓了一大跳!远远躲开,惊奇诧异的望着她。
“不要停!!永远不要停!”
她声嘶力竭,对着呼啸而过的车流。
“走在地狱中,你只能!!”
“保持前行!”
绿灯亮了。
她在一群的注视下,向另一群走去。
有些夸张的昂首阔步,像一阵笑声。
像一个天使,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夜风吹的我浑身一颤。
原来我已经流了一身的汗。只有单薄的衣服披身,我不由的瑟瑟发抖。
并且空空如也的肚子,也开始抽搐的疼。
我的肉体被唤醒了一般,挣扎着再次获取主权。
寒冷和饥饿让我充满力量,我抬脚,走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