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这个名字,大家可不要以为我是天桥下面庙会上练硬气功能吞剑咽刀的江湖好汉。其实,“吃”镰是儿时我和小伙伴在野地里拔草时玩得一种游戏。
记得小时候天气只要转暖,地里的野草冒出嫩嫩的小芽,我每天下午放了学,到家后把书包一扔,就在奶奶的催促下背起筐拿着镰,约上小伙伴们一块去田里给牛羊拔草去了。大田里爸爸他们正在精心地侍弄着庄稼,那儿我们是不去的,只管顺着田埂东逛逛西溜溜,从这块地窜到那块地(那时候每块地起的名字也很有意思,什么萝卜地、山药茬、长趟、朱家坟,等等,每一块地都有个说法),半天也拔不了一筐头草。只管在地头上这瞧瞧那望望,用镰刀剁剁草根,挖挖地上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深而直的小洞,再不就到路边的荒地里逮几只蚂蚱,或者寻几枚鹌鹑蛋,反正就是没有兴趣拔草。
只在没的玩了,几个嘎小子在一起就开始比赛“吃”镰。先是用剪子包袱锤决出比赛的顺序,要是赶上有个年龄大一些的“孩子王”在里面,那无疑就得由他先开始,剩下的就由他来安排就行了。比赛一开始先轮流掷镰,就是倒拿着镰头把它高高地抛向空中,那镰就在半空里像个风车一样嗡嗡转着落到地上,大家就一起拥上去撅着屁股把着凑在那镰前仔细看它落地后的形状。这里面可大有讲头:要是镰把杵在地上而镰头朝上,那叫“红旗”,是最大的,当然也最难扔出来。其次是镰头杵在地上镰把朝上,那叫“线杆”,也很难扔得出。排在第三位的是那镰斜斜地插在地上,叫“大炮”,很厉害,管得住“反镰子”,就是镰头反着平躺在地上,而“反镰子”又能管住“正镰子”。有时候为了对方扔出的究竟是“大炮”还是“反镰子”这样依次下来,就会决出个胜负,然后由胜的一方,手捏着镰头瞄准负方的镰把狠狠地削下去,美其名曰“吃”镰,其实就是捣蛋,用爸爸的话说就是“吃饱了撑得”。那时候我们每个人的镰把上都被“吃”得像狗啃得一样,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就这样你一镰我一镰起劲地“吃”着,堪堪到了日头下山,这才想起筐里还是空荡荡的呢,回家又得挨骂。只好慌慌张张地不管好草赖草,乱砍一通,也顾不上被削烂了的镰把咯得手生疼了。看看实在满不了筐了,就只得搞点“假冒伪劣”了。先掏空筐头里面的青草,再到荒地里砍上几根红荆条,横担在筐头上,再把那些青草虚虚蒙蒙地装在筐里,看上去也像满了的样子,然后等天黑透了才回家,装作十分勤苦的样子。一到家赶紧掏出一些给牛羊扔上,免得“穿帮”。但这通常瞒不过大人们的眼,看来小时候他们也是经常这样糊弄家长的。晚饭是没的吃了,屁股上还少不得挨上几腿。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放学后又去拔草。因嫌平日里拔草用的镰不够快,和伙伴们削起镰来总是吃亏,于是就偷偷地把爸爸他们收麦时才用的长镰拿出来上了地。那时候老家穷,收麦时只是用手拔或是用镰刀割,还没有收割机来过麦,就连轧场都是用自家的老牛套上石轱辘来轧,慢吞吞地像是夏天晌午毒花花的日头,倦得人在场边直打盹儿。一张好镰也只是割麦时才用,忙完麦后再放起来准备明年用。没想到“吃”镰的时候还没等我好好风光一下,就被我们村的“孩子王”泉子一镰把那长长的滑溜得像面条一样的梨木镰把给削折了。大家伙一下都傻了眼,纷纷灰溜溜地背起各自的筐窜了,剩下我一个个独自在旷野里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回家后我偷偷地把镰又放回了原处,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用,爸爸也发现不了。当然等来年又收麦时爸爸一看就知道是我做的好事,一顿老拳还是脱不过去的。
现下老家人们再收麦子连收割机都嫌慢了,差不多都用上了联合收割机,早都不用镰刀割了。孩子们也不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一放学就被赶着去拔草了。“吃”镰,也就只成了我们珍存在心里的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