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骑在一辆“公路赛”上追着前面的跑车,他的眼神紧盯着前方的目标,挺拔的身体伏在车头,像是要给车子加速度。这里是沿海公路,车流稀少,尽管车速赶不上前面的车辆,阿峰相信目标丢不掉。
迎面而来的风把阿峰的警服拍打得啪啪响,阿峰尽量压低身子来减少风阻。他的腰间有一把能打六颗子弹的“六•四”警用手枪,没错,阿峰是个警察。
01.
阿峰的出身不好,据收养他开着“红房子”的金姐说,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妈,阿峰的妈妈早年和金姐做过姐妹,一起做过小姐,阿峰的妈妈叫夏荷,他是一个小姐的儿子。
阿峰一直到了十六岁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那一年,金姐又一次因为组织卖淫嫖娼被区里的治安大队给抓了进去,还在上着高一的阿峰只好以亲人的身份来保释金姐。
城市里的风很大,孤独的人不想回家。
长头发,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阿峰个头高挑,白净的国字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剑眉,他推开了治安大队的玻璃门,阿峰年龄虽小,但是从小跟着金姐这样的社会边缘人,他已经是个不良少年了,局子里也进去过几次。
在治安大队的接待室里,阿峰碰到了身材中等微胖的明叔,明叔的眼睛虽然不大,看人却很锐利,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这对阿峰这样的不良少年来说,特别有震慑力。
这一年,明叔刚调来治安大队做队长。
明叔看到阿峰的时候就开始了盘问。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明叔粗短的五指用力攥成了拳头。
“警察叔叔,我叫夏峰。”阿峰有些瘦弱的身体有些颤抖。
“你妈叫什么?”明叔声音急促地问道。
“我妈叫夏荷,她死了,我一出生,她就死在了产床上。”阿峰明亮的眼睛有些暗淡和伤感,他对从没有见过面的妈妈有些怀念。
“你知道你爸爸叫什么吗?”明叔的眼睛有些湿润。
“我不知道。”阿峰声音低而嘶哑,他从来没有听过关于爸爸的事情,阿峰的手把裤子边捏地紧紧的。
“我知道,你爸爸叫阿正,他是我的好兄弟。”明叔声音有些哽咽。
02.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知道了那个故事,他的爸爸是个英雄,他的妈妈曾经做过小姐。
在明叔的嘴里,阿峰知道了为什么明叔会对自己那么好——阿正当年救过明叔的命。
有了明叔的照应,金姐再也没有开“红房子”了,她租了个卖菜的摊子,阿峰的日子也慢慢变得顺利起来,他剪了短发,穿上了校服,离开了那些整日游荡的朋友,从老师到同学都知道,阿峰有个叔叔是警察大官。
参加高考的前期,明叔找到了阿峰。
“你不想继承你爸爸的事业吗?”有些发福的明叔拉着阿峰进了一家高档餐厅。
“叔,我可以吗?”身架挺拔的阿峰有些拘谨,他显然对这里的豪华很不适应。
“只要你想!”
“我想!”
几个月后,阿峰成了省里警察学院的一名学警,三年多后,阿峰成了刑警支队的一名两道拐。
在刑警支队的会议室里,目光坚定的阿峰对着警徽宣了誓言。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03.
刚进支队的阿峰工作很低调,没人知道他的爸爸是谁,也没人知道明叔和他的关系。
明叔可远不是阿峰所“认识”的那样,其实明叔早已经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黑社会保护伞了。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警察单身宿舍的时候,身高已经一米八二的阿峰就起床了,几年的警校操练让阿峰的全身肌肉很匀称,十分钟后,阿峰准时站在镜子前,白皙的皮肤依旧,眼神已经多了些锐利之光。他整理好警服和警徽,一个标准的立姿站在镜子前。
“报告爸爸,我一定做个好警察!”
身材高大的阿峰走进食堂的时候,总有单身的女警来搭讪。
“阿峰,你今天下班有空吗,我房间的灯泡坏掉了。”
飒姿英爽的女警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女人,相貌英俊的阿峰成为了她们的春梦。
“哦,我下班了要分析手上案子的资料,有一些情况我想再研究研究,案子可不等人啊。”阿峰对这些个美眉们一点也没有兴趣,从小就在金姐这个老鸨子的熏陶下长大的阿峰,一眼就能看穿她们想干嘛。
“那你星期天有空吗?我们一块去踏步。”美丽的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相貌充满自信。
阿峰剑眉一挑,“我妈要我回家陪她吃饭。”
04.
命运总是会在一个人最有希望的时候,对他耍起流氓。
一年多的适应期已经过了,阿峰考取了持枪证,从此,他可以带着枪出任务了,再也不用只拎着个手铐就冲出去。
一个平常的日子,阿峰刚进到办公室,队长走了过来,“今天有个大案子,阿峰你也出马,我们今天去抓一个蛀虫。”
终于有了大案子可以上了。阿峰心里激动,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他想:“今天执行完了任务后,要去明叔那里一趟了,都好久没有和明叔聚会过了,给明叔汇报下工作吧,我也终于上了大案子了。”
“别傻笑了,阿峰,去器械室领枪去。”队长笑嘻嘻地拍了下阿峰的肩膀。
阿峰从器械室领到的枪,就是现在挂在腰上的这把老“六 •四”。
转过一个大弯道,前面有一个小码头。
阿峰他们没有抓到那个有经济问题的嫌疑人,但是阿峰的同事通报了这辆车上,开车的就是目标人物。
肩头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地响了起来:“喂,喂喂,阿峰你盯上了目标了吗?”队长的声音时断时续。阿峰用一只手扶把,一只手按住对讲机的按键。
“我已经盯上了目标车辆,他要跑,在三号码头,快点来人支援。”
“公路赛”一个急刹车,车尾被惯性翘起了尾巴,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小码头边的水泥地上,阿峰偏腿一跳冲向那辆停在前方不到十米的跑车,枪从腰间枪套里抽了出来,阿峰双手据枪,快步靠近车门。
阿峰头快速一闪,眼睛像照相机一样只是一刹那就看清了车里——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一辆新车。
这是一个老手!只有老手才不会留下任何可能被人追踪的物品。
风从大海的方向吹了过来,阿峰甚至能够听到海鸥的叫声,他的心跳咚咚地加快,嘴巴里也有些干燥。
阿峰向小码头那儿瞟过去,码头上零落地停着几艘船,有渔船,有快艇大飞,寥寥几个身影在若隐若现。
嫌疑犯就在那里,再不过去,嫌疑犯可能就真的要逃走了。哪怕没有后援,爸爸当年不也是这样冲上去的吗!
想到这里,阿峰快步急跑,奔着码头停船的码头岸线。
停船区里,一艘带棚快艇的仓里,一个黑面微胖的中年人,一只手拎着个密码箱,一只手在腰间握着把柯尔特手枪,从他据枪的动作就知道,他绝不是那种菜鸟。年近四十的船老大急得一头汗,黑瘦的身体有些发抖,明明昨天还检查过船只,可是今天却发动不了了。
中年人的脸色变得更黑,他的心里正在推断,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现在离开码头,肯定会被堵在路上,只有再找一条船了。
“这码头上,你知道哪艘船今天能跑吗?”
船老大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想了下急忙开口,“孙老二的船可以,我昨天检查船只的时候看到他也在检查,我问过他,他今天等人去海钓。”
中年男人把枪往口袋里一塞,短胖的手指点着船老大,“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找到那个孙老二,马上把我送走,你不要忘了自己是谁,我被抓,你能跑得掉吗?”
“明哥,我懂!”
05.
阿峰和“明叔”在码头岸线的长水泥路上碰面了。
明叔的身上没有再穿着那套威严的警服,他穿了件花衬衫,明叔的脸上没有了那些严厉的震慑之气,有的只是走投无路的惶急之色。
“明叔?”
“阿峰!”
两个人面面相觑,海风更加大了,阿峰的警服被风吹的紧贴身体,明叔的花衬衫被风吹的就要分离。
那些花了很久时间才想明白的事情,却因为这次的情绪失控而全部推翻。
阿峰的眼底有痛苦,有伤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人生的“爸爸”是一个逃犯,他宁愿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警察,只是个流氓,哪怕是个路人也行。
明叔的眼底有惊喜,有惭愧,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直喜欢的孩子,正据枪对着自己,他宁愿来的是其他的警察,哪怕是同事,可偏偏是阿正的孩子——阿峰。
船老大看着对峙的警察和明哥,偷偷地后退,他已经明白,再不走就不要走了。
当人性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那里没有红绿灯,有的只是走投无路的绝望,有的只是无可奈何的抉择。
“阿峰,你听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站错了队,我的政治投资失败了。”明叔艰难地开口向这个孩子解释着。
“你有没有收贿赂,有没有贪污,有没有干那些恶心事!”高大挺拔的阿峰颤抖地口音在海风里激荡着。
“我有!”有些发胖的明叔沉默了一会,低声回答道。
明叔转身背对着阿峰,声音有些嘶哑,“我不想面对着你被抓,你想开枪就开枪吧。”
明叔的脚步由慢到快,由踉跄到急迫,他那曾经高大的背影、在阿峰的眼睛里渐渐由大变小。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惊起来几只海鸟,它们飞翔去蓝天,飞翔去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