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不是星期六,他姓周名六,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个头也就一米七多点,黎黑、精壮,一身的腱子肉。
他是越南人,原本叫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他十六岁那年上了一艘远洋轮船,收留他的船老大姓周,周船东当时还收留了七八个孩子,他排行六,所以他就随了船东的姓,叫做周六。
01.
“六子,今天的货你带人去交易,别出了岔子。”他的船东、师傅、义父、门主,吩咐到。
“好的,义父,其他还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什么了,这东南亚一带最近风云变幻,上次跟我们交易的坤鹏已经被政府军给剿了,你做事的时候当心点,万一碰到了事情,先保命要紧。”
“是,我明白了,这次我带多少人下去。”
“你自己看着办,带上老九,你们两个带队。”
周船东是混迹东南亚一带的国际小军火贩子,他的货来源复杂,有中东战场上的剩余物资,也有国际军火公司的正牌货,他出货的对象更加复杂,各种组织和帮会是他的主要目标。
在各大港口拉散货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伪装,他总是通过一些特殊的网站寻找客户,他主要的核心手下都是他收留的无家可归的人。
船停在一个港口,边检的快速检查小船穿着浪花靠了上来。
周六带着文书资料,穿上了花衬衫,和两个眼镜男站在旋梯边等候。
几个大盖帽爬了上来,带队的是他们的老熟人,李巡检。
“各位辛苦,先去客舱喝点饮料吧。”
“原来是小周先生,你们船东呢?”
“我义父身体不是太好,吃了药正在休息。”周六客气地笑着。
“你们几个去货舱看看,我去检查下文书。”李巡检吩咐几个手下。
两个眼镜男已经准备就绪,带着那几个海警去了。
“怎么最近来的少了啊?这都三个多月了,才过来这一趟。”李巡检接过周六递过去的哈瓦那,点燃后喷了一口。
周六陪着这位“友好”的巡检官走进会客舱,掏出资料,一字摆开放到了长桌子上,李巡检看都不看,掏出一个章“啪啪”地往上敲。资料的尽头是一个牛皮袋子,李巡检也不客气,当场打开看看,然后揣进了怀里。
事情就这么办完了,李巡检的几个手下现在也在餐厅里面吃喝着呢。
“你们下次过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头发有些花白的李巡检语气平淡地说道。
“怎么了,你是要调走?”周六有些诧异。
“哈哈哈哈,调什么走,我这个年纪了,该退了,还有半个月。”
“哦,原来是这样,那该恭喜你了。”周六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不是这个意思,小周先生。”李巡检摆手拒绝道。
“不,这个不是生意,是我个人对你的友谊。”周六语气很诚恳。
“那,那就谢谢了。”卡被接了过去。
“人都会老的,不仅是我,你的义父也老了,你懂吗?”李巡检看着舷窗外,轻声说道。
周六点点头,没有应答。
“哦,对了,你下船后去老地方,新的巡检官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这是他的照片,你提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规矩还是老样子。”
李巡检递过来一张照片,然后往外走。
周六还是陪着他,一直送到他们下去。
02.
船已经获准入港了,近海的海水混浊不堪,周六站在船舷边看着码头,海水一浪浪涌起又落下,一些塑料瓶,垃圾袋,生活废弃物就那么随波逐流着。
“六哥,我们带多少货下船?”二十多岁的老九是个马来人,一样的黑,更加的瘦。
“叫六个人,带两箱货,夹在配件里先下去再说,入库的时候掉出来。”周六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买卖,他随口应付到。
事情办的很顺利,八个人开着李巡检提前安排好的两辆面包车,无惊无险地离开了码头区。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区结合部的一个镇,那里的实际控制者是一个合作过的帮会。
九月的天,炎热无比,周六这辆车的空调有问题,冷风一直上不来,他的汗冒了一身。车开了半个小时后按照导航转进了土路,路边的水稻田已经挂满了金黄又沉甸甸的稻穗,几只水牛和戴着斗笠的妇女在水田里忙碌着,周六打开车窗,一些田野的风吹了进来。
仿佛中,周六好像又回到了幼年,他的脑海里还残存着跟在姆妈身后跑在田埂上的梦,一丝微笑从他的嘴角往上翘,那些田埂边的车前草在暖风里摇曳。
“啪”周六的驾驶室副座玻璃上,一只蓝色蝴蝶撞死在上面,一些断翅和液体砸醒了他的回忆。
开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菲律宾人,他的腰间插着一只ppk,槟榔的红汁不断地从他那厚嘴唇里溅出来,周六看着有些恶心。
后座上两个泰国的黑拳手是一对兄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都是沉默寡言的凶手。八十只ak是他们这次交易的货物,每车的后备箱里都有四十只。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停在了一个小镇的街头,交易的地点是一家酒吧。
明晃晃的太阳下,没有几个人行走,几只流浪狗在街边上转悠。酒吧门口有一些遮阳棚,棚子底下摆着几张塑料卡座,几个黑帮成员喝着啤酒,散乱地坐在那里。两辆车缓缓停在了卡座边上。
周六推门下车,泰国兄弟跟在他的身后,“我是你们黎老板的朋友,请告诉他,周六来送货了。”周六对坐在那里的一个纹身男人说到。
“好的,请稍等。”那人点头起身进去了。
周六侧身观察,剩下的几个黑帮成员有的好奇地看着他,有的根本就没有在意,还有几个在玩花牌。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周六的手肘半弯,一直放在腰间,那里有一只上膛的枪,他的另一只手就随意地垂在身侧,当然,他手如果抬了起来,他的车里几只枪就会冒出火焰了。
03.
“哈哈哈哈,周六兄弟,你真是个守时的人,这电话才打过三个小时,你们就到了啊。”一个矮胖的光头中年,大笑着走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黎叔你要货要的急,我这才靠上码头就跑过来了。”周六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转身挥手,另一辆车下来人,很快把两只木箱抬了过来。
“还是先看看货吧,先把事情做完。”周六接过黎胖子递过来的大麻,他其实对这种草一点也没有兴趣。
两只木箱换了一只皮箱,交易很快结束了,周六也卸下了紧绷的神经,坐在了酒吧里,这个时候是喝点东西,补充一下食物的时候。
几盘大虾,一些水果端了上来,周六带来的人占据了三四个卡台,黎胖子握着瓶啤酒在一边吹着牛逼。
周六一边敷衍,一边剥开虾,近三十公分长的虾,肉有些青白,很甜,蘸着酱油和姜汁,再裹上片香叶,十分美味。
才吃了几口,门口传来了汽车急刹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枪声和人的惨叫声。
黎胖子一矮身就趴在了地上,接着就顺地往里爬,周六知道这又是有黑帮来寻仇了。他一挥手,带来的人很默契地纷纷抽出了武器,八个人成两个战斗队形往酒吧里撤去。
周六知道这家酒吧穿过走廊有一个仓库,仓库里有一个后门通向另一条街的菜市场,他要带着人从那里离开。
才撤退到走廊口,酒吧里就冲进了人,三四个端着冲锋枪,围着半边脸的枪手一边开枪,一边高矮交错着进来了。
“六哥,你先退,我挡一会。”马来人老九一副忠勇地表白。
子弹在酒吧里横飞,吧台里的酒水炸裂飞绽,顶灯不时坠落,桌椅被飞弹带的东倒西歪。
周六一手提着钱箱,一手握着把ppk,跟在菲律宾司机的后面,身后已经传来了交火的声音,泰国兄弟交替掩护着后退,保护着周六的后背。
眼前的红木门后就是仓库,这扇门让周六又突然想起黎胖子的第一次介绍,“你知道吗?周六兄弟,就这么一扇门,在神州那个神奇的国服能卖多少钱吗?”
“多少?”
“够买你一箱子的军火!”黎胖子夸张地“嘎嘎”脆笑到。
菲律宾司机使劲舔着厚嘴唇,他看了眼贴着门边站着的周六,拉开这道门是他的工作,他找不到任何借口。
周六安静地站在门边的墙后,他不会代替菲律宾人去开门,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经历过很多次这种选择,他明白这个时候的恐惧,他义父老周前前后后十几个义子,如今剩下的四个,周六记得最少有二个是开门死的。
门开了,没有子弹飞过来,菲律宾人摸了一下头脸上的汗,走了进去。
枪在仓库里响了起来,周六侧脸飞快地在门口晃动了一下,他瞥见了菲律宾人正好倒下的后背,他也判断出了开枪的方位。
周六把钱箱子提在胸口,转身倒在地上,用脚后跟用力抵地,身体滑进了仓库,他的枪同时向着右边的角落开出了火焰,一排子弹射了出去,周六侧着的头正好看到黎胖子中弹的样子,原来是这个死肥猪误杀了菲律宾人。
周六走到了倒地的黎胖子身边,他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我不知道是你们进来,这是一个误会,救救我,周六…”
枪抵在黎胖子的额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开火了。”周六面无表情,扣动了扳机。子弹射在黎胖子的眉心,他的头猛的往后一仰,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阿古!”周六对着门外喊。
一个泰国人提着枪跑了进来,他是泰国兄弟的哥哥,他进来后看看倒地的菲律宾人,摇摇头,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后门走去。
04.
阿古动作很干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死亡随时会发生,周六记得问过他关于死亡的话题,阿古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们是信仰佛教的,我们相信有转生和来世。”
后门开了,门后还是那个菜市场,尽管天气很热,喧嚣声依然很大,这说明至少现在外边的危险还不是很大。
阿古的弟弟站在仓库门板的边上,阿古站在菜市场门外,周六会等上十分钟,老九值这个十分钟。
周六看着手腕上的西铁城,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七分钟后,周九和一个弟兄跑进了仓库。
“走。”周六冲老九摆摆头,老九带着的弟兄接替了阿古弟弟的位置,老九一马当先走出了后门,周六随后,阿古弟弟在后面。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花衬衫,塑料拖鞋,菜摊,水果摊,卖花女,椰子妹。
周六已经看到了人群中,一些枪手正在四处打量。
第一声枪响是老九带着的那个兄弟,那是个香港仔,他听不懂这里人的说话,一个枪手拦住他问话的时候,他先开了枪,结果就是他打死了对方两个人,他的头也被剩下的人打爆了。
周六知道他们躲不过去了,很显然这次黑帮的火拼对方来了不少人,他们是不想放过一个酒吧里的人。
“阿古,老九。”周六喊了一声,他看到了菜市场的一个鱼档边停着一辆三轮摩托。
阿古的眼神里有一些悲哀,他有些结巴道:“让我弟弟跟你走。”
“好。”周六不想难为阿古,谁能逃出去,谁又知道呢?
阿古的弟弟和周九要去抢那辆摩托车,周六站在一家卖衣服的摊子前,一挂衣服挡住了他手上的动作,阿古转身,迎着快要接近的枪手而去。
“你要买什么吗?先生。”问话的是这家衣服摊子的女老板。
周六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阿古的身上,“哦,就这件吧,多少钱?”周六的手摸着一件少女的连衣裙。
“先生是给女朋友买的吗?那她是穿多大尺码的呢?”一股香粉的味道来到了周六的身边。
“哦,和你差不多吧,你能穿上看看吗?”周六看到阿古掏出了蝴蝶刀,他没有用枪,看来还能撑一会。
“呵呵,先生你眼光真好,我的身材是这个市场最靓的啦,你女人的身材也和我一样吗?”
周六根本不知道口中在应付着什么,只是微笑着脸,“是啊,是啊。”
三十米开外,阿古假装侧身走向一个卖槟榔的摊子,肩膀撞到了一个手在衣服下握枪的杀手,阿古一只手紧按着对手的枪,一刀又一刀捅向对手的肋部,周六知道,那个地方中刀,对手会痛的喊不出来。
“先生,那我去换衣服,你等等我哈。”
周六看到阿古用肩膀抵住那个将要软倒的人,一只手掏出了那个枪手的枪,那是一只锯断了枪筒的雷明顿。
周六知道枪战即将开始,他随手拿起边上的一顶草帽,往头上一卡,转眼看老九。
鱼档口,阿古的弟弟正在摩托车上打火,周六快步向出口那边走去。
身后不到一分钟,枪响了,是雷明顿那轰鸣的声音,周六没有回头,摩托车停在了他的身边,周六一步跨进车兜里,车子开始加速向菜市场的出口驰去。
阿古的弟弟开车的速度很快,他黝黑的圆脸上眼睛瞪的很大,他知道是哥哥把生路留给了自己,他无法拒绝,也不能回头。
老九精瘦的身体汗出如浆,他的眼睛不时地往后看,他不知道后面的枪声还能持续多久,还有多久那些枪手会发现他们。
05.
车子飞快地开出了菜市场,周六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往右,上那条路,到路口转向左。”
摩托车在他的指引下开上了回去的路,太阳依然很大,迎面的热风很快地把三个人身上的汗吹干了。
“阿鲁巴,要不让我来开车。”老九对着阿古弟弟的耳朵喊道。
周六没有管他们干什么,他在想现在去哪里?是立刻回船还是继续见那个海岸巡检官,这次的交易虽然完成了,可是死了不少几个弟兄,这些钱估计也就够送给他们家人的。
巡检官不去见,下一次这个港口就进不来了,这生意还怎么做?
“老九,我们现在不能回去,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不回去,这里的事情阿爹会怎么想?”
“到前面有个加油站,那里有电话,可以给门主留言。”门主是这伙人的正式称呼,他们的帮派叫海鲨门,他们出来做事,从来不带电话,因为电话能定位,还能通风报信。
“那好,我听你的。”老九不再坚持回去。半个小时后,前方路边“美孚”标识牌已经能够看见了,阿古的弟弟阿鲁巴把摩托车开了进去。周六跳下车就奔着加油站的士多店跑。
推开玻璃门,一股空调的清流激了周六一个机灵。
“买半打水,还有二包榴莲饼,三包三五。对了,电话我要用一下。”周六往桌子上丢了一百美金。
有些白皙的女店老板,伸手从柜台底下拿出一部有线电话,然后转身去拿其他东西。
周六看看玻璃门外,然后飞快地按下一组号码,电话才一接通,他又按下一组号码,然后就四个一组、四个一组开始按键,看起来他的手是放在电话上,其实他半边身体挡住了女老板和玻璃门外的视线。
电波按键的另一方是录音设备,设备的摆放地在国际刑警总部的机密室里。
周六是一个少年国际刑警,作为孤儿的他,十岁就被国际刑警组织招募了,十六岁加入到黑帮卧底,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这么多年,他身在贩卖军火的小帮派里,给了国际刑警组织不少情报。
三分钟不到,周六发完了密码,然后又开始给船上的海鲨门门主打电话留言。这次就简单多了,“我们的生意完成了,但是买主被其他帮派灭了,我们的人死了几个,我和老九没事,现在去巡检那里。”几句话说完,放下了电话。
周六接过塑料袋,往外走,就在此时,几辆车开进了加油站,周六一看就明白过来,是那些杀黎胖子的黑帮追了上来。
阿鲁巴和老九已经加好了油,车子停在了出口边,他们看到了黑帮汽车开了过来,正在打火准备跑,那些黑帮成员显然也发现了三轮摩托车,三辆汽车奔着摩托车就过去了,还有一辆车估计是没油了,停在了加油机边上。
周六转头对着女老板说:“哎呀,对了,这里还有冰啤酒吗,给我拿一打。”
女老板转身拿酒的时候,周六瞄准柜台里一张工作吊牌,一伸手取了出来,装进了口袋。
“哦,我把东西放这里一下,过会儿来取,我去上个洗手间。”周六边说话,边推门出去,门关上的时候,他压低了帽子,顺手把工作牌带在了胸口。
那辆黑帮汽车正在加油,其他几辆汽车已经追着摩托车跑出了加油站。周六吹着口哨,故意晃悠着往加油机那里走去。
黑帮汽车上有三个人,除了司机还有两个拿长枪的精壮汉子。他们看起来很放松,抬眼看了周六一眼,看到他胸口明晃晃的吊牌时,全都没在注意了。
周六知道时间很紧,就怕那个正在加油的家伙多事。
墨菲定律果然发生了,那个加油工听到口哨后,真的抬头看向了周六,周六帽沿下的眼睛看到了那个加油工的嘴巴要说话了。
二十多米,周六果断抬枪就射,第一枪打中了正对着他的持长枪的汉子,子弹从他的脖子穿了过去,那个汉子正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然后脖子上突然被开了个洞,他徒劳地伸手想去捂,手才抬抬起,就一头摔倒了,血溅到了对面人的脸上。
周六的第二枪已经响了,第二颗子弹射进了背对着周六那人的后背,穿过他的肺,子弹嵌进了车门里,第二个中弹的汉子,口中喷出了大口的血迹,说不出话,跪倒在地上。
司机听到第一枪的时候还没有反应,第二枪响的时候,也不过才二秒钟,他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一个滚动爬在了车轮后面。
周六也闪到了汽车这边的轮胎边上,加油工这时已经不在加油,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周六飞快地低头从车底望了一眼,只看到了司机的半只脚露出,地上掉了一只半自动步枪,周六没有去捡,这种情况,还是短枪更加可靠,周六准备冒险一搏。
他捡起地上掉的一个饮料瓶子,伸手从车顶丢了过去,落点在那个司机的头顶,司机果然中计,抬头往车顶方向开了枪,周六拉开门,身体躺了进去,透过车门往司机的方向开了三枪。
“噗通”一声,那个司机倒地的声音传了过来。周六推开了三个枪眼的车门,探出枪,又是一枪打在司机的头上。
06.
“请把油加满,先生。”
加油工手脚颤抖,加油枪撞的油箱啪啪响。
周六一捡起步枪,拉开看看枪膛,膛线磨损的不是太狠,周六端枪冲着远处的加油站牌子开了一枪,找了下弹着点,这时候油已经加满了,加油工又抱头蹲在了地上。
周六一脚油门,拉开手刹,车子冲了出去,离摩托车离开过了大约五分钟,周六不知道老九和阿鲁巴能不能够坚持住。
周六一手开车,一手把二个弹夹装到了口袋里,一共三个弹夹,还有89发子弹,他把枪架在了控制台上,眼睛盯着前路。
老九在开着摩托车,他精瘦的身体肌肉紧绷,阿鲁巴转身回头开着枪。摩托车的速度把守被老九扭到了底,扑面而来的风吹的老九眼泪直流,他不敢减速,汽车在路上跑,可比这破三轮快多了。
追击的黑帮三辆车上有十个人,可是道路就那么宽,车子只能一辆接着一辆排着队追击。
第一辆车的三个车窗都打开了,音乐轰鸣中,三把枪随心所欲地朝着前面的摩托车开着火。子弹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这些黑帮汉子完全把这当成了一次狩猎活动。
老九并不是害怕中弹,他低伏着身体,本身就减少了中弹的可能,再加上双方都是在移动中开火,就是神枪手来了也不可能那么巧打中。阿鲁巴伏在车兜里,他中枪的可能更低,相比双方,后面追击的汽车中弹的可能性更大。
二十分钟后,双方还是在土路上纠缠着,路边是一个村庄,老九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
一群水牛正在过路!
老九忍不住地骂了起来,摩托车停在了水牛群的面前,老九往前一个翻滚,从摩托车的头顶翻了过去,起身的时候,枪已经握在了手枪,老九盯着越来越近的汽车,对死亡的恐惧又一次的袭上了心头。
“啪啪啪”老九连开三枪,汽车在五十米开外停了下来,这也是手枪射程的极限。老九看到汽车的玻璃碎开了裂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打中人。
阿鲁巴也伏身移动了过来,“九爷,不行你先跑,我来挡。”这是今天阿鲁巴第一次主动开口和老九说话。
“我走不了,你也挡不住,只要他们有长枪,我们今天都会死。”老九脸色有些苍白。
“我是佛教徒,我不怕死,我死了也会保佑你的。”阿鲁巴开了一枪,侧头认真地看着老九说。
“阿鲁巴,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告诉我,我现在信佛,还来得及吗?”老九也开了一枪,转脸看着阿鲁巴,希望从他那黝黑、满脸汗珠的脸上找到答案。
阿鲁巴的眼神回避了一下,“我听庙里的师傅说过,信佛什么时候都不晚,你只要口诵佛号,佛就会保佑你,死了也会渡你。”
老九看到了阿鲁巴眼神的闪避,他的心里既不甘,又后悔。他不再说话,泯着嘴、绷着脸,专心地瞄准着对面晃动的人影。
07.
“啪~”长枪还是响了起来。
阿鲁巴一把揪住老九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的黑脸上有些涨红,眼睛也红了起来。
“你就在我身体后面,我给你挡住子弹,我死了也不会倒下的,你只要不犯错,他们上不来。”
老九嘴唇颤抖,现在再坚持,那就是愚蠢,阿鲁巴做的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次对方长枪的射击就准确了很多,子弹不时地射击在摩托车身上,身后的牛群已经不见了,可是老九也没有了再次上车的可能。
就在此时,周六的车追了上来,他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路前面,三辆黑帮的车停在那里。周六没有减速,他用一支长枪抵在了油门前,前面人影晃动,这是个偷袭的好机会。
黑帮成员也看到了飞驰过来的汽车,他们以为是自己人,一把枪口都没有对过来。最后五十米左右,周六打开了驾驶门,一个翻滚离开了汽车。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在黑帮成员的叫骂声里撞上了最后的那辆汽车。
“轰”的一声,汽车抵在最后一辆汽车的屁股上继续向前冲,第二辆汽车也遭了殃,两个黑帮成员当场给撞飞了起来,第二辆车被抵翻了身,这辆车也被抵变了方向,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水田里去了。
周六翻滚在地上就没有起来,他卧姿瞄准着,慢慢把一个还拿枪在射击的汉子套进了瞄准孔,“啪”枪托撞在周六的肩膀,他微微一晃,又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老九看到了对面黑帮汽车的撞击,他沉底的心又浮了起来。
“阿鲁巴,我们有救了,六哥来了。”
阿鲁巴没有吱声。老九专心地看着对面手里的枪也稳定下来。
十个黑帮汽车被撞死了两个,又被周六偷袭打死了四个,还剩下四个家伙再也撑不下去了,他们一股脑地往一边的水稻田里奔去,周六,慢慢在地上爬行,他看不到黑帮成员逃走的角度,只是他的枪口里看不到了对方的身影。
时间又过去了有十几分钟,周六判断敌人要么死光了,那么就是跑了,他蹲起身,端枪朝着黑帮成员的方向移动了一个半圈,转过了汽车的遮挡,周六发现几个逃跑的黑帮成员远远的背影。
“老九,你还活着吗?”周六对着摩托车的方向喊到。
“六哥,我还活着,阿鲁巴不行了!”一声带着哭音的回答传了过来。
周六弯腰快步地冲向了几辆汽车的地方,见到一个补一枪,六枪过后,他站直了身体,拉开唯一没有受到伤害的汽车,打火,开动。
车停在了坐在地上的老九身边,老九的怀里躺着闭着眼睛的阿鲁巴。
“还能救吗?”
“他死了,为我挡了五枪,他没有吱声。”老九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喃喃地说到。
“你是想在这里陪他死还是和我一起走?”
08.
“我发现你这个人的感情很淡薄,为什么有兄弟死在了你的面前,你都能无所谓?”车里老九盯着周六,很想知道这个脑袋里在想着什么。
周六摸出包烟,咬出一只对上火,把烟丢给了老九。
烟雾喷在玻璃上,像一层迷雾,挡住了前路,风从半截车窗外“啪啪”地往里灌,迷雾很快地又散开了。
“你知道吗?我不是不伤心,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周六心里想说的是,我是一个警察,因为我发过誓,我不能对一个黑帮成员动了兄弟之情。
老九的眼睛涨的血红,“有什么事,不就是继续给干爹卖命吗!这么多年,我们的命已经卖够了,前后十几个兄弟,死的还剩下四个,还不够吗?!”
周六没有说话,嘴里烟喷的更急,他没法回答老九的问题,他自己早就对这种生活厌烦透了。
“我知道你对义父最忠心,我就是、就是有些伤心了。”
周六把半截烟丢到了车外,“你可以走,离开船,你带着这箱钱走吧,我会告诉义父,你没有跑出来。”周六眼睛看着前方,他还要去找那个海警的巡检官。
“你说的是真的?”老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是真的,到了市区你就下车吧。”周六掏出手枪丢到了老九的怀里。
老九坐在那里发起呆来,他的心里怎么想的,周六并不关心,这也就是个帮派骨干而已,如果他真的能够重新走上正途,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呢?
车停在市区一个环境比较幽静的街区。周六推开驾驶室的门。
“我回来之前,你就消失吧,我也不想知道你去了哪里,再见了,兄弟!”
周六没有回头,下车往一个巷子口走去。
09.
“你好,我是李巡检官的亲戚,我叫周六。”一进这家咖啡馆,周六就看到了目标。这是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西装男人。
这位名叫钱仕达的男人,就是马上要接替李巡检官的新任近海岸巡检官。他长着个丝瓜脸,鹰钩鼻子,嘴唇很薄,眼睛狭长,眉毛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就是不太好打交道。
钱仕达抬眼看了这个叫周六的汉子,方脸直鼻,面色比自己黑,眼睛很深,眼瞳黑的发亮。
“你坐,别站着说话。”
“钱巡检官,您真是很谦和的一位绅士啊,你的风度如果不是我知道是个警官,人家还以为是那个大学的教授呢?哈哈。”周六心里呕吐着恭维道。
钱仕达的丝瓜脸笑的起了褶子,看起来像是被太阳暴晒过一样。
“你很会说话,周六啊,李巡检官是我的前辈,他打过的招呼,我心里是有数的。”
周六看着这个蛀虫,他的心里是极其鄙夷,可是现在扮演的角色不同,他现在是一个走私贩,还是一个贩枪的罪犯。
“钱巡检官,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到我们船上去参观一下,我们船上的咖啡也是非常不错的,呵呵。”
钱仕达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那是一只百达翡丽,“哦,那就二天后吧,嗯,下午。”
“好的,钱先生,那我就不打搅了,我到时候一定恭迎大驾光临。”周六站起身微微躬身,看着钱仕达。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回见周先生。”钱仕达果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周六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他的时间非常紧张,周六在加油站发出了暗号,有个约会他要去赴。
走出咖啡馆,周六看看门玻璃,周围一切正常,看不到有人跟踪的迹象。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家卖民俗用品的商店。
“欢迎光临,你好先生,请问需要我介绍吗?”一位年轻的丽人,穿着民族筒裙,头上,脖子上挂着繁琐华丽的银饰,她椭圆的脸上,眼睛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
“我想找一些神州的瓷器,听朋友说你们家的店里有。”周六回头看看店外面,他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哦,是哪位朋友呢?”年轻的丽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是一位比利时的朋友,他的夫人是瑞士人。”周六回头盯着这个女人的眼睛。
“请跟我来,周先生,我们里面说话。”丽人走出柜台,向里屋走去。周六随着她的身后走了过去。
10.
“你为什么发出紧急呼叫?”
“我遇到了危险,需要帮助。”
“是现在吗?”
“危险过去了,我处理好了。”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呢?”
“……”周六沉默了下来,丽人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他。
“其实,我是有些累了,我做了二十年的卧底了,我不知道还要做多久,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罪犯。”
周六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
“我们都明白你的感受,我受总部给你传话。”丽人神色一下子变得庄重起来。周六也坐直了身体。
“周六警官,你是国家刑警的骄傲,我们以你为荣,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你是世界和平的卫士!”丽人有些激动地语气说完了。
空间有些静,遥远的汽车喇叭声隐隐传来,还有店铺里一只立式的老摆钟的“咔哒”声。
周六直直地坐了有十分钟,丽人也一直在陪着他不动。
周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请回复总部,我是一个警察,我发誓为了国际刑警组织奉献我的一切,我没有问题,我会努力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周六的神情说不出的认真。
丽人伸出手,“保重!先生。”
周六握了握她白皙的纤指,“再见,女士。”
周六带头往外走,才走出里屋,他站住了脚。
“怎么了?周先生。”丽人也跟了出来。
民俗店铺里,老九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身体在发抖。他的手里握着周六丢给他的那把ppk手枪。
“为什么?六哥,你为什么是个警察!”老九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到。
周六无言,皱眉看着老九。丽人现在周六的身侧,她的一只手向后背的腰间摸去。
“六哥,今天是你救了我,以前我们也互相救过命,你答应让我走,其实我是想来和你告别的,可是你让我发现了,你居然是一个警察,你知道吗,我的心很痛,你还是我的兄弟吗?你、是、个、骗、子!”
老九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他的眼睛立了起来,手指在用力,看来今天这一枪是躲不过去了。
“咔哒”立式老钟突然吐出来一只喜鹊报时,就在这个时候,丽人一把推开周六,抬手就是一枪,对面的老九一惊,下意识地枪口对着丽人也开了火。
“啪啪”枪声连在一起,像是一声枪响,周六知道,那是两声,因为倒下的是两个人!
老九眉心中弹,当场身亡,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带着不相信,带着不甘心。
丽人胸口中弹,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头冲着周六的方向。
周六急忙蹲在丽人身边,“你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他的脸上纠结着,他不想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出事,可是现实就在眼前。
“你走,快走,警察局就在不远处,最多五分钟,当地的警察就到了,你就暴露了,快走,你快…”她的嘴里流出了血迹,已经说不出话了,肯定是内脏受了伤。但是她的眼睛里全是焦急和责备。
周六快步走出了这家店,才走出五十米,迎面就跑过来几个警察,他们冲着那家民俗店奔去。
11.
周六回到了船上,海风呼啸,海鸥翱翔,周门主站在甲板上迎接着他。
“义父,我回来了。”周六脸色苍白,语气平静。
周船东一脸的老人斑,他咳嗽了几声道“老六,你回来了就好,我很担心你,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你不要再难过了……”
夜晚的甲板上,周六握着一瓶啤酒,抿一口酒,抽一口烟。
“老九,你为什么要回去和我告别呢?相忘于江湖不好吗?!”
夜色被海雾染的迷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