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一八年五月二十七日,星期日,晴。
下午打开水时发现水炉旁边有一木桶。一打听,诶,这桶有百年以上寿命了。我找来扫帚一扫,仔细打量,围拢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说不出来名称,更不知道有什么门道作何使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离家只百十步,我拿来手机,上百度一搜图片,找不出相近物件,大家一片迷茫之中。有人说是古董,值千儿八百;有人说何止一千,只可惜桶底没写康熙多少年的字样,但也还是宝贝。烧开水江老爷爷说,只算二百谁要谁拿!
这个桶呈鼓形,即两端收拢,上口铁条铆钉衔接,下边一腰箍也是铁条,桶底外裹白口铁,板厚,桶重足有五十市斤,这桶只能装九十市斤稻。
桶的材质真的只有我能辨识出来,是棕榈树。因为前段时间,我回家无意间发现棕榈树做的梆子,印象深刻,认识其棕榈树纹理,所以我能肯定是棕榈树板材。
顺便介绍下梆子:过去山区夜间野兽横行,农作物遭到损坏,人们就截取一尺多长棕榈树,取个槽口,把内部挖空,系上绳索斜背腰间,再择取一根竹棍,敲击这个称为梆子响器,清脆悦耳,真的是高山打鼓,名声在外,空旷的夜间,声传几里外,能镇住想吃农作物的野兽。电影中夜间边敲边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敲的就是这种材料做成的梆子。
棕榈树不生虫,不易腐烂,因为材质坚硬。我与烧开水江老攀谈起来。
他说,这桶自他结婚前,就在岳父家见过,前几年舅兄翻新楼房,弃于屋外,风吹雨淋日晒夜露又有几年了,但仍没有大的损坏。如今岳父去逝三十多年了。人去物在,睹物思人。
他说,岳父在时,桶里下半截装的是黄稻,上面放满麻饼糕点红糖和黄烟,桶口放置一块大槽饼,槽饼就是桶盖。
槽饼简介:农耕时代,菜籽、花生、桐籽、白梓等使用大木榨榨油的过程中,用稻草做一网状裹住炒熟捣碎的油料,外圈一个活动铁箍,榨尽油份所剩下的形如锅盖的坚固渣子,又称圈饼。
他说,端开圈饼盖子,拿出来的红糖像细沙一样响,也不晓得坏。岳父又是位最温暖而节俭的人,逢到丁庄大屋窝里,谁家媳妇过月子,他总掀开饼盖,毫不吝啬地递一包红糖叫岳母送去,那个时候有钱难买糖,何况大伙钱还渴巴巴的,一些妇人的孩子十几岁了,还叨念岳父岳母的恩情。
我感觉这有年头的桶,印证了先民的聪智,半桶稻好比干躁剂,木质又通透,加上圈饼的覆盖又能保温隔湿,装啥东西都能有效保存一段时日。
他说,岳父是油坊榨油的师傅,好口黄烟,平时人家给的纸烟也集起来,放在桶里稻上面,留着专门招待不抽黄烟的客人。而自己一杆旱烟袋,一把黄铜水烟筒。来了些老烟友,就递上那黄铜水烟筒并说:咕嘟这个不上火。就这样,岳父与一些烟友共用一根火香,更多的时候,点燃的是粉槎蒿搓成的弯如蛇盘烟绳。我曾吸过水烟筒,嗅着蒿烟绳,烟散发着油香,又闻着烟绳的蒿香,真醉人!每当一包黄烟抽完了,又从那桶里取出一包黄烟,很小心地把烟丝纳于一个铁皮方盒里,上覆一片鲜菜叶,他吸起黄烟,只唯云里雾里,两腮一吸一瘪,极为享受的样子。
江老说得活灵活现。岳父在世时,这桶的外面漆着红油漆,唉,人走了,桶也褪了色。
江老也承传他岳父的烟癖好,一天到晚除了早中晚供应开水,有空就到山场上搞点柴禾来烧开水,一天最多二十多元钱,也只够他一天的烟钱。闲时,小区四位不好牌而好烟好呱白的八十多岁的老爷爷,总团聚在水炉旁,不急不躁,天南地北侃大山。我问几位老爷爷,这桶究竟是何物,他们也一时语塞,仅凭我猜想,有可能是叫做斛的一种量具,但又讨教了几位老人,确定这不是斛。总之这棕榈树箍成古桶再也难寻。
几位老人也笑江老:你岳父的传家宝,今天传给你,看你在这桶里装什么?而江老很直白地说:我没有什么东西搁里头,不过,看到这桶,就想起岳父岳母,在当年用处也不亚于现代的电冰箱。
也许是红糖不金贵了,抽黄烟的更少了,吃的喝的有了电冰箱,像类似这样木器用具无用武之地了,所以被遗弃或荒废了!又或者是虽有宝物,但没有识宝的人了。
桶,乾隆皇帝七十大寿,大烟袋铁齿铜牙提了一桶生姜,取曰:一统江山。以至博得雅趣泛滥,一代才子,把平凡的“桶“演为”统”,给予桶之皇冠。只可惜,传至宣统,此“统”返回至“桶”,真的是巧合吗?历史见证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之箍腐朽没落了,才导致“桶”散了。由此知晓,桶的材质及结构和起保护作用的箍同样重要。
桶,曾经用木桶挑水吃的年代,大多是用杉树板箍成的,虽也是好木料,但总受不住石头和硬物的磕碰,桶底部坏了找木匠锉底,桶口缺了几寸板就重新加块新板,否则这桶再深也无益处。
再看这古桶,一块块弓形板材虽宽窄不一,但这肩并肩,凭着一根根竹楔把心连接在一起,加上上口和下腰的铁条箍的保护,此桶高屋至顶,亦恐千年不朽。
桶是由板组成,任再好的个体仍称板,正是这一块块弓形板抱团组成一个整体,才有这完美外形和内里很实用的空间。这空间容物纳情并迸发出无限的思念。
这桶于我非亲非故,无非视其为稀物,亦觉江老一桶深情,偶留影涂鸦以惜时光之悠远,唯本篇之动机。
此篇五月五日首发本县乡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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